第183章 嘱托
东陵不笑2025-05-23 14:284,688

北辰明旭得了南冕亲王的册封之后,也没有立刻去赴任,在京中大约逗留了十几天,直到北辰元凰忍无可忍催他快滚的时候,他慢条斯理说,想要入内廷一趟,见一个人。

本来想着,要见也是见悦氏出身的人吧,没准是大宗师有什么话要传给悦伶伊。但北辰明旭想要见的,却是即墨忧。

理由倒是挺冠冕堂皇的,南疆那帮苗族人,表面上臣服,谁知道背后有什么心思,即墨妃从许久之前开始就在南疆那边生活。对苗人了如指掌,总能提点他几分。

照宫里规矩,外朝中人,即便是像北辰明旭这样有贵重的宗室身份,入内也要经内廷凤座或位分最高之人的许可,因此,北辰元凰索性召慕容嫣然上殿,让他自己跟明成君说去。

慕容嫣然听了理由,准了。当即就命持中殿女官去传太常寺的人过来,安排会面的细节事宜。

北辰元凰懒得等,先起身去上书房那边了。慕容嫣然陪北辰明旭坐着,隔很久,突然笑了笑,道:“旭王恐怕不是要即墨妃提点,而是有事情打算提点即墨妃吧。”

北辰明旭含笑道:“明成君又怎么知道呢?”

慕容嫣然道,“东海那边那么复杂多变的局势,旭王都能靠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何况南苗,况且,哪有在外的封疆藩王,有什么事情拿不定主意要来问女眷的呢?旭王未免过谦。”

北辰明旭无语片刻。慕容嫣然接着道,“也请旭王安心吧,这些事,妾身看得明白,陛下心中也有数,既然肯让旭王入宫,怕也是出于对即墨妃的一番心意吧。”

隔许久,又轻声叹道,“你们都一样,处处替即墨妃打算,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份心意能用到妾身身上。”

北辰明旭略笑笑,道:“明成君说笑了,明成君出身高贵,又天资聪颖,何须旁人扶持。”

慕容嫣然缓缓饮了口茶,一举一动,端庄自持,说不出仪态万方,的确是世家闺秀该有的姿态。她放下茶盏,出神许久,才轻声道,“旭王这话说的,好像我就没长一颗人心似得。什么都全靠自己,总也有累到撑不住的时候。”

语气里淡淡哀怨,还拿着分寸,不至于像是在诉苦。

偏偏就在那片刻之间,伤感如海一般蔓延,扑面而来,险些将北辰明旭整个人淹没。

不由拿起折扇,在面前轻摇,试图将被动摇的心绪挽回。

心里边开始慨叹,他那位皇兄,倒真不愧是坐拥天下的人,单看这后宫里,一个个极尽妍丽,如花般盛开绽放,那位天子却始终淡定,连偏好哪个都看不出来。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办到的。

片刻之间,太常寺的人过来,说即墨妃已经到了。请南冕亲王移驾太常寺东殿。

即墨忧那个人,向来是挺能摆架子的,但只要涉及到北辰明旭的事情,一向动作利索。慕容嫣然想到这里,不由含笑瞥了北辰明旭一眼。

那眼波,宛如会说话似得。她这一眼看过去,北辰明旭立刻就觉得自己背后的冷汗下来了。

狼狈不堪的离开持中殿,被外面的凉风一吹,才觉得心里渐渐镇定下来。

还真是不敢小觑内宫里的女人。

到了太常寺东殿,见即墨忧靠在窗边,像是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过去之后,先是问安,之后致歉。即墨忧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

“王爷此来,想必是受我哥哥之托,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北辰明旭苦笑。内宫出身的人,还真是各个都冰雪聪明。随便哪个,都将他的来意猜得一清二楚。

他便轻声道,“上次军督离京之时,也与娘娘见过面了,后来曾经同小王提起过,说这些日子,看着娘娘心绪不大好,似乎身体也不好,有些忧心。当时匆匆来去,不及细问,因此托小王离京之时再见娘娘一面。问一问,看娘娘还有什么心事未了,若是小王能帮得上忙,就绝不会推辞。”

殿内静默持续片刻,即墨忧轻声问道:“从前总听人说,王爷与我哥哥同驻东海郡,是相互牵制的关系,实质上,私交应该没有那么冷淡吧。”

一个是封疆的藩王,一个是军府的统领。井水不犯河水,最好相互看不惯,才算是牵制。

北辰明旭道,“小王和军督,私下里算是朋友。”

“不止私下吧。”

北辰明旭愣了一下,道:“娘娘为何这样说?”

“表面上,王爷与东皇交好,我哥哥支持碎岛王室。王爷与我哥哥之间相互对峙,实质上,就是在推动碎岛王室与东皇间的对立。”

北辰明旭默认。

即墨忧接着说道:“从前王爷给了东皇不少军费,用以支持东皇和碎岛王室开战,北隅不动声色间,便消耗了王室的军事力量,并牵制碎岛军队,使之不能进犯北隅边境,另一方面,王爷给出去的是银子,得到的回报,却是碎岛的兵刃锻造技术。这笔交易,也算不得亏。”

北辰明旭道:“即墨妃人在千里之外,却对碎岛之事洞若观火,小王佩服。”

即墨忧笑笑,道,“是妾身该佩服王爷才是,最后一战,若非王爷作为内应,将东皇的底子掀开给我哥哥看,战场上,还不知鹿死谁手呢。王爷人在京中,却决胜于千里之外,这份功劳,该给王爷才是。”

北辰明旭淡然道,“皇兄心里大概也有些数吧,不然不至于这样轻易将南冕亲王的尊位给我。”

“牺牲那么多人命,就为一个王位,值得么?”

“即墨妃这话,说得天真了。小王做不做这个领主都没差,无外乎是俸禄多少罢了,又不缺银子,岂会在乎这个。但为国尽忠,抵御外敌,原本便是北隅中人的职责所在。对那些化外蛮夷,岂容仁慈?”

“我哥哥也这样想么?”即墨忧突然这样问道。

北辰明旭愣了一下。

即墨忧接着说道,“表面上,戢武王是死在东皇手上,实质上,却是因你们的阴谋而死。我哥哥那么喜欢她,可曾有一刻后悔过?”

北辰明旭道:“过往之事,悔之莫及。那原本是意外。”

一场阴谋之中,偶尔闯入那明丽如火一般的女子。戢武王,槐生淇奥,不过是被宿命钉死在王座之上的可怜人。却偏偏,成了即墨城这一生的挚爱。

谋略如同机械一般,齿轮运转之后,就再没有停止的余地。眼睁睁看着最心爱的女子卷入自己所策划的阴谋之中,直到身死,他来不及去救她。心中有多少痛悔与自责,未曾经历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北辰明旭倒宁愿自己一生都不要去体会那种滋味。

此刻也只能低声对即墨忧道,“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即墨妃也不必再为此伤怀。”

“难过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过去?”

她自己就是过不去的人,因此总是因一些小事惆怅。

真要细想起来,这一辈子做过的,令自己悔之莫及的事情,又岂止一件两件。

北辰明旭看看天色,轻声道,“时辰已经不早了,小王不日就将要启程,因此要早些回府准备,即墨妃若是有什么嘱托,还请尽快讲明吧。”

他原本便是没什么耐性的人,况且陪着北辰元凰的宫妃伤春悲秋没完没了,简直就是找死。传出去也太不好听。

即墨忧道:“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如今你和我哥哥不在一个地方了,我也不知能拜托你什么事情……”话说到一般,却突然想起另一事,便问道,“你是要去南疆赴任么?”

“是这样没错。”北辰明旭冷汗,说了这么半天,难不成这位一直魂游天外,连他要去哪儿都不知道。

似是迟疑片刻,却终于下定决心,即墨忧为北辰明旭,“不知王爷身边有没有携带利刃,可借妾身一用?”

北辰明旭愣了一下,入内参上自然是不能携带兵刃的,但他是宗亲,身份与众不同。随身一直带着一把作为礼器使用的短剑,当即就解了下来,递给即墨忧。

却见即墨忧以短剑削下自己一缕鬓发,又自身上拿出一方白色织锦来,划破指尖,在织锦上写下血符。

看不出写的是什么,但看白色织锦之上的斑斑血迹,就不由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即墨忧将鬓发包在血符之中,递给北辰明旭。北辰明旭连看也不想多看一眼,就直接揣入怀中了。

搞得跟见不得人的定情信物似得,但北辰明旭其实心中有数,即墨忧并不是那样人。

却听即墨忧轻声道,“我昔日随天子平定南苗之时,犯下杀孽甚重,南苗中人原本该对我恨之入骨,但南苗之中有个巫教,一向独立行事,不在苗王治下。”

她说,“巫教这一任的圣女,曾欠我一个人情,王爷此去南疆,便替我将这人情讨回来吧。”

“不知即墨妃想要的是什么?”

她静静看了北辰明旭一眼,道:“我想要一个孩子,让圣女为我祝祷吧,王爷方才收下的,是我的头发与以血书写的生辰八字,有这些,应该就足够了。”

那是孤注一掷的邪术。若是再年轻几年,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如今情况不同。她自己,什么样的方法都用尽了,却依旧毫无用处。不得不不择手段。

北辰明旭苦笑,道:“即墨妃倒真是给小王找了个麻烦差使。”

南苗盛行蛊术,艰险重重,入境的汉人官员,轻易不会跟苗疆人接触,更何况是去见巫教圣女。再者,将内宫女眷的鬓发血书送到巫教中人手上,若是被天启这边的人知道了,也合该是死罪。

这同在内宫之中施行邪术有什么区别?

为难是为难,他倒也没打算拒绝。正准备起身离开。却见即墨忧突然敛衽,对着他恭谨的拜下。

“妾身知道此事苦难重重,请托于王爷,也是万不得已。王爷若能为妾身办到,大恩大德,日后定当图报。”

北辰明旭慌忙将即墨忧扶起来,道:“即墨妃不必如此,原本是小王先许下承诺的,践行诺言,是理所应当之事,况且小王与即墨军督在战场之上,多年相互扶持,是过命的交情,为即墨妃做这些事,是理所应当的。”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替即墨忧觉得不值。

他虽不是天子,也是皇室宗亲,一个承诺何等沉重。谁料却被即墨忧用在求子的事情上。

想一想简直都要替自己委屈一把了。

但女子的痴心,却让人不忍心嘲笑。

只得道:“即墨妃还请放心吧。小王定然会为即墨妃尽心竭力。”

天色近黄昏,终究到了不得不分别的时候。

难得入宫一次,为这些事耽误的,也来不及去看他的表妹悦伶伊了。

离开内宫的时候,不由想起从前见到悦伶伊的时候,印象里那个人的样子。怯生生的,但却像是风中的雏菊花,柔弱之中透着不会轻易屈从的坚强。

悦伶伊嫁入内宫,算起来,既是他的皇嫂,又是他的表妹,他这些日子在内宫里来来往往,倒是没见着几次。

心里略微有些愧疚。但还是想着,下次再说吧。

这一去南疆赴任,到下一次入宫,大概就是三年之后了。

这样想着,再看这巍峨宫墙,心里不由便生出几分依依不舍来。

他幼年时是在内宫长大的。如今二皇子所居的景阳殿,昔日便是他的住所。皇宫再富丽堂皇,规矩大的地方,总是跟监牢没多少差,等到封王了,放他出去那一天,才是真欢天喜地。

跟内苑只隔一条护城河的长安大街尽头,有悦氏为他兴建的王府,但实际上,也没住过多久。

少年时被封为东海郡王,就一直在东海待着了。如今又被封到南疆。像他这样与帝王血缘关系极近的藩王,原本就该是天子心中忌讳,不管怎样,都该远远打发到边疆才是,省的在京中结交重臣,动摇帝座。

但实质上,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喜欢天启的,尤其喜欢长安大街边上王府,这里是天启最为繁荣的地方,他就喜欢将自己融进这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气息之中,宁可当自己是个寻常的纨绔贵公子。

也是没办法啊,身为王族,有些宿命,躲不过就是躲不过。

车驾突然停下,伺候人在窗边低声道,“王爷,前面有人拦了咱的仪仗。”

乱七八糟的思绪突然被打乱,心里还在想,这都什么人啊?如今天启京中,还有人敢挡他这个南冕亲王的路么?

还别说,真有。

掀开车帘,远远便看到,拦在王府前十字路口的,是一辆浅银灰色门帘的车辇,车上悬挂的帷幕之上,绣着樱花散落的图案。

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那是悦府的仪仗。难怪伺候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他也只轻声吩咐道:“过去看看,是府上哪位过来了,问问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反正不会是大宗师亲临。大宗师一向自持身份,才不会站在当街等他这个当小辈的。

隔了一会儿,伺候的人过来回报,“是三小姐,说有几句话想跟王爷说,问王爷能不能过去一下。”

世家里规矩大,悦府三小姐悦沉香是安和长公主的女儿,尚且待字闺中,虽有表兄妹的名份,但也不会轻易进北辰明旭的王府。只是,这样当街说话,岂不更是落人口实?

也没办法了,既然对方是年轻漂亮的表妹,北辰明旭倒不介意迁就她一番。

本来还想着今日入宫顺便看看悦伶伊的,结果那个没见到,回来路上,却遇到了这一个,看来,临行之前,是无论如何都得见表妹,是哪个倒无所谓了。

上次见到悦沉香的时候,记得她才五六岁,转眼间也这么些年过去了,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听说也是个生性骄傲冷淡的大小姐。突然之间当街拦着他,怕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反正,都是自己的表妹,也就只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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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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