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班航班早改了起飞时间，是售票平台忘了更新，要不是工作人员来电提醒她登机，就算我能送，只怕也赶不上咯。”大圣擦了擦嘴，不着痕迹地强调道。
“嗯，谢谢你送她去机场。”熊珍妮吸了吸鼻子，偷偷擦净不慎滑落的泪，低垂着头努力掩饰朦胧的泪眼。
面对珍妮的楚楚可怜，卜息又联想到顾生生的解释，此刻也忍不住怀疑，他所听到的叫嚣轻狂，是否真的是假。
“小事情。”大圣搔了搔头发安慰道：“你也别难过了，有需要帮忙的，直接来找我，我们会照顾好你的。”
熊珍妮搁下筷子，擦干泪后捧着脸朝他们宽慰的笑笑，顶着哭红的眼睛和鼻头，似风雨里摇摇欲坠的野玫瑰，脆弱又坚强。
卜息静静看着珍妮，表情清淡，眼神清澈，桌下静静交叠的一双手，却有面临谈判时的严阵以待之势。
“顾生生是个极理智冷淡的人，以前她的世界里只有我，但因为你的出现，我害怕了，她对你不一样。”熊珍妮静静陈述着，带着落寞自嘲。
以为会有江山倾倒，却没想到是如此温柔的刀，卜息仿佛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他知道，那是他的设防。
“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不一样，真的很想知道。她喜欢你对吗？所以才会接受你的不断靠近，才会跟你一起去看日出，才会，变得不像自己……她明明是那么冷淡的一个人……”熊珍妮紧握拳头，紧盯着卜息，不敢错过他的任何变化。
在珍妮的拆解里，卜息回忆与顾生生的经历，从最初的拒绝到慢慢信任，他从不敢细想的两情相悦，突然也有了破云而出的希望。
“嚯！”大圣心里惊颤，搓了搓裤子，忙给彼此倒茶缓和气氛，察觉了熊珍妮意图不善，不由地心生警惕。
“我会失去她吗？”熊珍妮睁了睁眼睛，欲语泪先流道：“就像现在这儿，只有我一个人了。”
“夸张！她又不是不回来。”大圣瞬息反驳，不屑地摆摆手感，又拍了拍卜息的肩安慰道：“没过几个月她也得回来上课吧？”
“嗯。”卜息低声喃喃，聊以慰藉：“她的成绩一直很好，这次能顺利考完，应该没问题。”
“不是吧？”熊珍妮意外的瞪圆了眼，见卜息皱眉，又慌乱低下头遮掩，仿佛一切没有发生。
当人快乐时，他会更大方地包容错误吗？还是在绝望时，因为无助更容易与讨厌的人冰释前嫌？
熊珍妮甚至说不清自己行事的依据，却因为出身市井，潜意识更敏锐地为她做出战术调整。
“怎么了？”卜息的手不自觉紧捏，他从熊珍妮的眼里看到了变数，他不知道的变数。
“没什么。对了，你后来赶去机场，见到她了吗？”熊珍妮狼狈地笑着，刻意转移话题道。
“你告诉我吧，坦然地告诉我。”卜息语气僵冷，指尖发颤，便连礼貌也顾不上了。
他急了。熊珍妮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忍不住用沾满泪的纸巾一遍遍拭擦，这双手沾过烧烤油渍，沾了泪，也牵过一个最爱的女孩。
“今年顾生生加考了国外的几所名校，这次回美国，也是要去美国视传大学做最后的面试。——她的前几轮考试，成绩都不错。”熊珍妮抬头望向卜息，冷意几乎要渗出眼睛。
“这么厉害？”大圣忍不住感叹，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又偷偷去看卜息。
她为什么没告诉我？是了，但凡没有最终确定的事，她都不会说出来。她是顾生生啊。
“呵。”原来我们从来不在同一个方向。卜息自嘲地笑了笑。
“会觉得自己很可笑对吧？”熊珍妮也自嘲地笑了笑，清醒而真实。
“昨晚发现这些的时候，我也在想：如果知道她会去美国读书，那么我还会不会陪她去北影艺考？”熊珍妮挤出一弯比哭还凄惨的笑，倔强又孤独。
“还是会的，因为不想错过所有可以陪着她的可能。”卜息颓耸着肩，长长的睫毛掩藏了他的情绪，可失落已经满溢。
“因为不想她有孤独伤心的可能。”熊珍妮喉口哽咽，眼含热泪，一朵美而破碎的笑骤然绽放。
卜息抬头看向熊珍妮，似看到夜里落寞哀哀的自己，他承认，熊珍妮彻底击溃了他的防备，他不仅心生怜悯，更感同身受。
纵然性格截然，两个人却也能从做过同一件事，在意着同一个人里，体察到彼此的心情。
连猜测都像是冒犯，大圣也辨不清熊珍妮的虚实了，见两人深深对望，酸楚相通，他不禁有些慌乱。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片场了。”熊珍妮赶在大圣动作之前，擦净眼角，慌乱起身离开。
若是没错，他该叫住我。熊珍妮在心里卑微地按捺忐忑。
“珍妮，如果你觉得孤单，你可以跟我们一起。你也不用小心讨好，我答应了生生的，你都能相信。”熊珍妮离开前，卜息终于松软了态度，似叹息道。
熊珍妮发现自己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她想起临走前顾生生的叮嘱，意味深长，蕴藏诡计。
关于“真实感才是换取信任的决定性因素”，熊珍妮参透了也做到了。
因为察觉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在顾生生的预料之中，熊珍妮忍不住厌恶。
“为什么我们要围绕着顾生生啊？像个傀儡！”明知应该低垂着头，示弱离开的熊珍妮，终于还是看向了不息，紧抿着唇，执着而锋利。
比起在顾生生的帮助下赢，熊珍妮还是忍不住选择了任性地暴露狭隘。即使得输。
“对嘛，这才是你。”大圣小声嘀咕着，又似心软般维护补充道：“声势浩荡咄咄逼人，以掩护自己的弱小无助。”
掩饰惊诧，卜息的目光从大圣的唇齿间挪进了珍妮的眼里，他沉思，又三思，也不愿琢磨对珍妮为人处事的半知不解了，
“我们是自由的，也是自愿的。”卜息强调着，肯定道：“你情愿，是因为你知道，离开顾生生，也就没人真心保护你了。”
一针见血。珍妮只觉得自己的尊严似被人高举着砸碎了，一张脸羞红。
“那你呢？”珍妮也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明明恨不得立即逃走，又因为感受到卜息对顾生生全心全意的维护，忍不住期待。
卜息慌张的别过头，捏紧了拳，许久才冷静道：“以后，我会告诉她为什么。”
“我送送你吧。”大圣站起来，将卜息挡在身后，满脸无奈看着熊珍妮道：“你今天最后一天戏了吧？我送你，顺便带你去附近剧组转转。”
余光见两人走了，卜息深深呼了口气，瘫软在沙发上，仰望间看到空调口排出的冷气，他想到了与顾生生的临别，忍不住微笑，将它推到另一侧。
他见到顾生生了吗？他没有告诉熊珍妮，其实他见到了。
他在机场拦下了大圣，大圣见他激动，又怕他胡乱冲动被认出来，不得不买了机票一路掩护他进了头等舱。
卜息一进去，便看到站在门口微笑等他的顾生生。
“猪，你给我升的仓？”顾生生摇了摇手里的票，两眼如月，笑容自信又甜美。
卜息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按着胸口靠在门边上傻笑，一双眼不曾离开半寸。
顾生生便靠在另一侧门边，双手背在身后，笑眼深邃笑容莫测。
“准备了要送你，就不知道怎么接受送不成了，心里急，末路狂奔似的，生怕赶不上飞机，还好，赶上了。”大概是奔跑地热血沸腾了，胆子也跟着大了点，卜息难得解释了真心。
“傻！”顾生生嗔笑道。徜徉在温暖里，便对耳边的冷风多了份敏感在意。
将排风口往一旁推去，一转身，又见卜息额有密汗，顾生生心思一动，从一旁抽出纸巾走上前，替卜息一点点仔细擦干。
“你冷不冷？”顾生生以手背贴在卜息脸上试探，好像再自然不过似的，却明明是第一次。
连顾生生自己也后知后觉。
两人对望着，看清彼此眼里的诧异与惊羞，却是谁都没敢妄动。
“嚯！”刚跑进来的大圣捂着眼后退一步，惊讶已脱口而出，惊扰了两个梦中之人。
“飞机快开了，咱得下去了。”指缝间见两人望向自己，大圣抬手挠挠头憨笑解释道。
真没想到啊！没人的时候顾生生这么主动！小丫头，恐怕也是个段位高的主儿，怪不得让卜息念念不忘！大圣心想着。
在心愿与现实之间，像被堵在壶口倒不出的饺子，卜息欲言又止，也无话可说。
“去吧，好好拍戏！”顾生生满面春色，笑如桃花，见卜息抿唇，她抬手掐了掐他的脸补充道：“等你有空了，就给我打电话，好吗？”
“那你可别忘了带手机，apple whach也行！”卜息赶忙强调道。
“好好好。”顾生生点点头，笑着朝卜息伸出小拇指道：“我跟你拉勾。”
望着顾生生纤细白皙的手指，卜息忍着笑，也伸出小拇指与顾生生相扣，又在大拇指间盖章。
“我等你，早点回来！”卜息的脸瞬间羞红，不敢看顾生生，说完便落荒而逃。
回忆美好，可想到顾生生也许会留美读书，卜息只觉得好似有把钝刀，一次次在心头来回。
不该怪她的，毕竟是自己心甘情愿，她不曾了解分毫。
没关系。
可是，怎样才能与她一起奔流呢，哪儿是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