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哪里开始错了呢？我怎么就没发现？顾生生哭着反省，又因为想起的蛛丝马迹而痛苦不堪。
半个月前，顾生生就曾无意间看到熊珍妮望着手机痴笑。当时的微信名备注是：小李子。
小李子。李司就是小李子。那次在车展的台阶前摔倒，李司就称呼过自己为小李子。只是顾生生忘了，也没想到这千丝万缕，竟是一团局。
“恋爱了？”顾生生试探着打趣道：“也不知道是谁啊，能得到我们校花的芳心！”
“别瞎说，恋爱什么啊，我得奔事业，我得好好挣钱！我高兴是因为他说要带我去见个导演，你可别误会。”熊珍妮的羞涩是真的，不敢承认自己的喜欢也是真的。
关于熊珍妮的感情，顾生生从来不敢多问，她盼望她能有个美好的结局。而珍妮对她的提防，从小时两人便已划分了清楚。
那是个盛夏，她坐在熊珍妮的身边，两人吃着西瓜看情深深雨蒙蒙。
“生生，咱两以后不会也发生这么狗血的事情吧，两个大美女吊死在一棵树下？是你瞎了眼还是我没睡醒啊！”熊珍妮望着天桥上寻找刺的如萍，愁苦感叹道。
“那不成！我不会跟你喜欢同一个人的，你要是喜欢谁，你就告诉我，我一定不喜欢她。”顾生生两眼弯弯笑着承诺道。
“那还不够，我喜欢的人，你要离他远远的，他靠近你你就拿石头砸他！永远不要见他！”熊珍妮拍着大腿义愤填膺道：“哎！我有时候也想不通，怎么你放个屁人家也喜欢你，这也太离谱啊！月老家闺女的桃花运也不能这么好吧！”
“小孩子懂什么喜欢啊，不都是老师喜欢成绩好的，学生喜欢老师喜欢的？你别太当真。”顾生生说完，又捂着嘴抱歉道：“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成绩比你好！”
“你别吃西瓜了！气死我了！”熊珍妮抢过顾生生手里的西瓜，望着电视剧气鼓鼓道：“顾生生我可警告你！我以后交了男朋友，你一句也不要多问。”
“好好好，谁问是狗。哎呀别生气啦。”顾生生以头蹭了蹭熊珍妮的肩膀撒娇讨好道。
“去去去，讨厌死了。”熊珍妮忍不住笑了，边躲边将瓜塞回顾生生手里。
“哼！”顾生生站起来挡到电视前，叉着腰望着熊珍妮理直气壮道：“不过熊珍妮，我不许你喜欢何书桓这种大渣男！”
“啊？谁说他是大渣男！”熊珍妮瞪着圆眼傻愣愣道。
“这还不是大渣男？尽说些花言巧语，整的还挺冠冕堂皇的，可事实就是，他劈腿了！还来回劈腿！”顾生生说着两只脚前后反复跳了跳，认真又可爱。
“可他真的很爱如萍！”熊珍妮指着电视感叹道：“他也是个挺好的男人。一直陪着她、帮助她、支持她，没有书桓，如萍在她暗无天日的阴沟里苟且，也不见得有多好，可现在，她可以抬头仰望月光。”
“可这月光不是他一个人的月光啊！”顾生生指着依萍道：“这月光还勾搭了许多人，风流成性，就是个道貌岸然的混蛋。”
“是吗？我不知道。”熊珍妮双手拿瓜，呆呆地望着电视道：“我只知道，我不敢贪心，我要了什么，就做好了失去什么的决心。”
顾生生听着只觉得心酸，她不知道为什么15岁的熊珍妮，对于戒贪之狠甚至都到了矫枉过正的程度。她觉得她傻，又觉得她可怜。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你是如萍，在依萍和何书桓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呢？”顾生生安静地望着熊珍妮问道。
直到这集电视放完，熊珍妮都没有回答，可顾生生给了珍妮她的答案：“如果是我，我会选你，珍妮。”
时隔几年，熊珍妮终于给出了这个回答，顾生生却只觉得满身都是伤。
她只记得抱着他，她有看我一眼吗？顾生生躺在沙发上，有碎玫瑰掉下来，轻轻盖住了她的身体，却惊的她忍不住轻颤。
说不清心里的失望，甚至说不出心里的惊慌害怕，如今她连眼睛也不敢睁开，她觉得冷，却只能抓着空拳。
满脑子都是熊珍妮，十几年的情谊，顾生生还想抓住些什么。
不敢回忆，又忍不住翻找，李司的那句“你们”，倒是让顾生生清醒了一些，是了，珍妮绝不会为了爱情出卖自己。
其实半月前的熊珍妮没有丝毫心虚，即使是顾生生看到消息了，她也没有丝毫躲闪，更多的是害羞。
偏偏是后来开始减少了与自己的来往……顾生生以为是因为恋爱了，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已经身陷囹圄。
是了，连我都有一本合同，至少有20万的赔偿，怎么可能没有能框住熊珍妮的呢？只怕她签的合同比我的更复杂。顾生生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
熊珍妮是个存了几年才存下5000块，要陪自己去艺考的人啊，赔20万，她哪里承受的来呢？怕是得吓丢了魂吧。顾生生擦了擦眼泪，她起身拿碎片护住身子，找回自己的衣服。
珍妮不要怕，姐姐来救你。试衣间换回自己的衣服，顾生生还在失魂落魄地打算着：找谁能来帮我找熊珍妮呢？李司会带她去哪啊？
穿戴整齐的顾生生坐在试衣间的椅子上细思细思，最后无助地哭了起来。
她想起张谋曾将两人作比时，无比讽刺说出的那句“她比你懂事”，熊珍妮不是顾生生。永远也不是顾生生。
李司是可恨的小人，是带着成千上万的机会来的，也是带着成百上千的报复来的。
所以对于熊珍妮而言，什么才是救下她，什么才是毁了她。顾生生一时也分不清了。
未来，珍妮要的是未来，是前途无量。
顾生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了，她隐隐察觉这儿就是分叉路口了，她们仿佛放弃了彼此，她们就要在各自的需求里，渐行渐远。
“生生！生生！”知道出事后卓玛赶忙冲进来，她顺着哭声，走到了试衣间门口。
“生生你在里面对吗？我可以进来吗？”卓玛询问着，见久久没人回应，她还是钻了进去。
“生生，我是卓玛，没事了，我保护你，不会有人伤害你了。”卓玛紧紧将顾生生抱住，见她泪流满面，听她像奶猫般哽咽着小声的哭泣。
可怜的是熊珍妮，可怜的也是她。为谁哭，为什么而哭，顾生生已经分不清了。
“对不起生生，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卓玛非常自责，她紧紧地握着顾生生的手，赶忙擦掉忍不住落下的泪。
卓玛不是没在剧组见过这样的事，她只是没想到导演能为了促成这样的发生，故意设局利用她引导顾生生进组。
恶狼！恶狼！她们是有备而来。卓玛咬牙切齿地想。
“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卓玛给顾生生擦干眼泪，她抱着她往外走。
“叮铃铃！”沙发附近有手机铃声响起，顾生生反应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是你的手机吗？”卓玛说着要去捡手机，刚松开顾生生，又被顾生死死地攥住手。
“不好意思，没事了，没事了。”顾生生嘴上逞能，跟着卓玛去拣回自己掉进沙发底下的手机，却见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张谋。
更像是生活的一记又一记的耳光。顾生生觉得讽刺，她擦了擦眼泪，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顾生生，最近过的怎么样？我刚闭关剪完片子出来，就听到了风声，道上说李司要罩你，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卜息好吗？”张谋认真问道。
顾生生只觉得喉口哽咽，她半天回答不出来，偷抹了抹泪，卓玛见状紧紧抱住了顾生生，又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
张谋见没人回话，又认真为顾生生考虑道：“李司这个人不好惹，你小心点儿，别被他算计了，你要是想拍东西，进组签合同前都找卜息把把关，他是真心为你，他们工作室也比较懂这里面的猫腻，知道吗？”
顾生生突然觉得有些温暖，因为牵扯到利益，他们的相处总是真假掺半，可她能切实感受到他对她的真诚。
“师父电话来晚了两小时，我已经上当了。”顾生生哭腔浓郁，狼狈地自嘲道：“我以为我已经躲开他了，我没想到他绕了个大弯子，给我下了个套。”
真糟了，魔高一丈。张谋摸了摸嘴唇，犹豫着试探问道：“你没事吧？卜息知道了吗？”
“有事。不知道。”顾生生深吸了口气自我挖苦道：“师父，你们所说的险恶，我现在也算是懂了一些。”
“哎。顾生生，你真得听我句劝，乖乖依靠卜息，对你俩都好，真的，别逞强，没必要，这万恶丛林，不适合任何人独身涉险。”张谋长叹道。
“嗯，我知道了，我真的知道了。”顾生生抿唇道。
她曾经不信恶，如今受了伤她才彻悟：是有人捧她在良善世界。而她拒绝跟张恒回美国，拒绝卜息的帮助，便是一层层推开护着自己的双手。
是她亲手送自己跌入无恒底层的——全是吃人的兽。
“能不能瞒过去，卜息不是惹不起，但他是资本，终归是有影响的。以后的资源、发行等等。”张谋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道：“我们的这部电影下个月就要去电影节参赛了。”
透过温暖的底色，便看清现实的薄凉，张谋对顾生生的一言一行，从来如层峦叠嶂，不曾浅显，
啊，没错，这才是张谋。顾生生心如止水答应道：“好的，我知道了，我不告诉他。师父我挂了，我回去了。”
“好，好。”张谋得了答案，也不再叨扰。
挂了电话，顾生生将手机装回包里，她知道她的脸色一定冷静的可怕。
“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怎么样？这附近有家羊肉泡馍店，羊肉非常新鲜……”卓玛在她耳边安抚道。
“不用了卓玛，我不怕了，我回家了，你也忙去吧，不要和任何人争，没有用的。”顾生生艰难地笑了笑，她擦了擦脸，松开卓玛，如风如刀地出去了。
说到底，顾生生是顾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