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息凌晨2点才收工。一下戏，大圣直接开车带他来了殡仪馆，死寂之地，反而星星闪烁。
顾生生寻空子出来，两人相见，皆是忍不住奔向对方，又因为珍惜，在贴近前止了步子。真真地发乎于情止于礼。
“你好不好啊？”卜息打量着顾生生，不想她瘦下去，也不想她再哭了。
“挺好的啊，一切都还算顺利。我姑姑和哥哥来了，许多事都是他们在操办，你呢，拍戏顺利吗？”顾生生微笑问道。
“也还算顺利。这些天我想了许多事……”怕顾生生有压力，卜息又转了话腔道：“谢导才华卓绝，我相信他。就跟着细细地磨，慢慢地磨吧。”
“好，挺好的，那我就提前预祝你转型成功，事事顺意。”顾生生抱拳摇了摇，满面笑意。
“一起顺利！”卜息也笑了，一直窝在兜里的手终于伸了出来，他摊开掌心，露出一条小金链，也是吊着一只小龙。
只是项链的色泽与款式，一眼便能瞧出，是十几年前小镇里流行的样式，与顾生生的那条进口经典款有着鲜明的区别。
“这是我的那条，虽然有点丑……”卜息望着手心的项链，笑容青涩，却也落落大方，不见羞耻。
“也倾注了家人的疼爱与祝愿，意义非凡。”顾生生接着卜息的话锋落下去，笑容温软，进退有度。
“是的，很重要的。”卜息简单地点头，认真地望着顾生生，内心忐忑问道：“你愿意戴这一条吗？或者……你想要回你的？那你得亲手摘下你为我戴上的……”
不愿意，又觉得该有风度，如此矛盾之下，卜息都没察觉自己语言里的无赖，边说着又不好意思地笑了。
顾生生也忍不住笑了，她捂了捂脸，再三压制心里的羞涩，她撩起头发在指尖轻转，握在手里别在一侧。
“摘不摘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欢你这条，那么辛苦卜息小朋友，帮我戴一下好吗？”顾生生偏过头，露出洁白修长的颈，歪着头望向卜息，等待他为她戴上。
等待，在某些时刻也能如十里飘香的酒，透着诱人的浪漫。
“好的呀，顾生生小朋友！”卜息也选择了顾生生的戴法，从身前抱过去给她戴上，又在她耳边轻轻祝福道：“希望顾生生小朋友事事顺利，天天舒心。”
卜息正准备离开，那个不实的拥抱，却真切的落了怀，顾生生用力地抱住卜息，她轻嗅了嗅两人缠绕在一起的果香味，埋在他怀里她觉得世事安全。
“谢谢你卜息。”千言万语，顾生生也不想讲了。
她似乎很难被看透，深了解后却也简单。正如叶倩所说的，如果顾生生想要一个人，别人就抢不走了。虽然顾生生现在还不敢要，但是她的确是……想了。
这些天的了解，卜息好像也能懂她几分了，她不是不勇敢，只是心有犹豫罢了……卜息想起顾勋与他交代过的许多事，如果悲惨愈演愈烈，所以的弥补也只是扬汤止沸，他又可以带她私奔到何方呢。
反正不能分开。卜息想。
“生生。咱两这算是交换信物了，从此你欠着我，我欠着你，就这样一直欠下去，反正情之一字，一生是还不完的……”你就不要离开我。卜息喃喃自语，半途经狗吠清醒，赶忙吞下了后半句。
“还不完？那我就更不急了，一生慢慢还，生生世世慢慢还，我做老赖！”顾生生松开卜息，退后两步叉着腰理直气壮道。
卜息见顾生生萌呆呆地望着自己，一脸的泼皮憨笑，也跟着忍不住笑了。
“能找到人就行，别跑路就行！”卜息笑道。
“见了一面就心满意足了，不过真的已经很晚了，要不……”顾生生面露羞赧，话还没说完，便被那句响彻深夜的话给打断了。
“大家都来看啊！来看看吸血鬼长什么样！来看看贱人长什么样！”顾裳的话从殡仪馆深处传来。
“糟了。”顾生生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快，她快奔进去，便见顾裳拽着叶倩的衣领走在巷上，狠狠将她甩到地上。
顾生生从未见过力气如此之大的顾裳，她也分不清是她太愤怒了，还得因为叶倩这些天都没好好吃东西，太轻太脆弱。
“顾裳！你哥哥刚走，我不想与你吵，但我也警告你，不要太过分了！我不欠你什么！”叶倩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顾裳道。
“不欠？你可欠的多着呢！这些年你怎么对我哥哥？怎么对我们家生生？你照顾好谁了？枉我带你去旅游，送你奢侈品，我花在你身上的钱，还不如请几十个保姆！”
“顾裳你不要太过分！明明是你从妈去世后就萎靡不振，疑神疑鬼，只知道shopping、抓小三，要不是你崩溃了，阿勋也不会让我多陪着你……”
“你放屁！”那句抓小三触及了顾裳的底线，她冲过去撕拽叶倩的头发尖叫道：“你就是欠我的！你欠我的！你欠我一条命，你还我哥哥！多好的一个人啊！就这么被你害死了！”
听到这句，叶倩终于反抗起来，她死拽着顾裳，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顾勋也是叶倩的底线。
但打完她又怯了，是被驯服的怯，她想到婆婆一点点交给她的规矩：对家人要相敬如宾。顾裳是小姑子，是妹妹，她天生敏感愚笨，可纵有万般不是，家人却不能伤了她的心，不能弃她。
叶倩愣在原地，一时失语。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乌水那么热，生生千叮咛万嘱咐要你照顾好我哥，你呢？你跟朋友去承洲避暑度假？六天五夜啊！你玩得开心吗？啊？你知道我哥怎么过的吗？”
“你明明知道他把一切都留给了你们，你们不在他连饭都舍不得好好吃，他死前就吃了几口泡面啊，叶倩，你忍心吗？你跟朋友在外面旅游吃的是什么啊？”
“你好歹知道回来，酒店的服务人员已经说过了，我哥哥不舒服，你呢，你人回来了心也不回来，一心只顾着跟你的狐朋狗友打电话，你不知道看看他吗？你不能看看他吗？”
字字诛心，叶倩被钉在当场，一动不能动，她死死瞪着眼睛，她不肯松一口气，那些她不想认的，无论真假她都不认。
明明是顾勋太体谅她的辛苦了，从美国到庆城，再到乌水，她陪着顾勋来回奔波，陪伴顾裳，照顾生生，是顾勋见她辛苦，才替她约好了朋友送她们出去玩的。
她也是看到他在休息啊，她想他睡个安慰觉，不忍心打扰才没有过问，况且，老公尚且年轻气盛，哪家妻子会自找晦气去探人鼻息呢？
那通电话明明也是朋友们来询问她是否安全到家了，日常里的寒暄罢了，她不过是多聊几句而已，怎么就有错了？
叶倩想不明白，她不同意因为巧合，这场悲惨的意外，就得由她来承担。
“你以为你一个劳工的女儿，凭什么能嫁进我们顾家？要不是看在你会做家务擅长照顾人，能做个好奴才，你以为你嫁的进我们顾家吗？”
“你嫁过来了，你始终是嫁过来了，我妈说你能教，会改，她花了10年教你做叶家的媳妇，可终究是狗改不了吃屎，她一走你就原形毕露，你搞砸了，全搞砸了！”
“我就想看看，你夜里闭眼之时，想到我妈，你要怎么面对她！老人家临走前将我哥和生生托付给你，你全了谁！”
所以最侮辱人的，顾裳不遗余力挑拣着说了个遍，彻夜里是她的悲愤，向着天地，向着生死亡魂。
顾生生望着无言的叶倩，她肩薄身颤，却倔强的挺直了背，站在顾裳面前，面对那些指责谩骂。
她望着指天画地的顾裳，看她泼蛮撒野，歪着脊背浑身颤抖，低着身子仰着头对叶倩怒目圆瞪。
也许顾裳不是不知道自己无礼，她也遭了顾家几辈人耳濡目染地训教礼仪。只是，她不能不做，不能不恨。
顾生生闭上眼，流了一行孤泪。她得看透了，早在那天早上她就猜到了会有今天，来了也好，更不能去拦，情绪若是不发泄出来，只怕要酿成洪水猛兽。
“我送你回去吧。”顾生生睁开眼，又是个清醒理智人，她拽了拽卜息的胳膊，便要送他出去了。
这一地的恩怨里，她唯一能留给叶倩的体面，唯有假装自己没看到。
“生生，你……”卜息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听到的东西太厚重了，他甚至无法处理。
“我没事。”顾生生摇摇头，想了一会儿，她郑重与卜息道：“还是得好好生活。”
“好。”卜息点头，跟着顾生生出去了。
两人在门口分别，卜息不让顾生生再送。
直到卜息与大圣几人走远了，张恒才从一旁的院子里走过来，他站在顾生生的身边，望着夜里亮起的几盏车灯。
“Bottega Veneta的代言人？”张恒认出来了，这个他很喜欢的奢侈品牌，曾在门口挂过卜息的代言海报。
“嗯。”顾生生点点头，闻到张恒身上的烟草味，她望向他叮嘱道：“别抽烟。”
“一点点。”张恒轻笑了笑，微退后两步，望向远处的车灯道：“他喜欢你。”
“大家都喜欢我。”顾生生没有直接回答，复回了句：“今晚谢谢你。”
“谢我什么？”张恒挑了挑眉装糊涂。
“姑姑肯撕破脸，这事反而有了能转圜的余地。”顾生生松了一口气，比起轰轰烈烈地厮杀，反而是安静伺机的蛇，才更让人害怕。
“也许是认清了这事儿的确是意外，构不成坐牢吧。”张恒轻叹了口气，承认了她们原本的计划。
“也许也是知道了，折磨人还有更多细水流长的法子。”顾生生自嘲地笑了笑，轻轻揭开了她们的报复。
“生生，跟我们走吧。”张恒思考了一会儿认真道：“回美国读书，刚好也能陪着外公跟我妈，有张家在，有我在，你继续做顾家的小公主。”
张恒的所有计划里，已经抛弃了叶倩，顾生生知道，叶倩未来将面对张家设下的许多苦，张恒是怕她受叶倩的波及。
“哥，你饿了吗？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顾生生没有回答，她笑着挽起张恒，与他寻吃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