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UCLA的学费比较贵，而且我报名的学科，也是比较费钱的，综合考虑，我会留在北影读书。”顾生生背对着熊珍妮，心里有些忐忑。
她还记得珍妮让她去美国时读书的决绝。
她们曾经猜测：她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却也是最庞大的遮挡。有了这段分离的时光印证，如今她得留下来了，她不知道熊珍妮会作何感想。
这是熊珍妮第一次在顾生生的生命里听到因钱受限的选择，她觉得荒唐，将顾生生的处境反复思量，她还是不敢相信。
“你不能放弃更好的未来，顾生生，难道你爸妈留给你的三百万的积蓄，还不够你读完大学吗？”熊珍妮冷笑着，不敢苟同。
“不是的，珍妮，很快我就会变得很穷很穷，甚至可能欠下一笔债。”顾生生粉饰神色，手里继续收拾。
“不是的，你妈妈说了，她会去美国港口接货，会在那边跟周柏叔叔把生意推进，不消三个月，你们就能回本，你不用为钱担心！”熊珍妮反复强调。
“如果周柏带着货船消失了，按照合约，我们至少需要赔偿六千万左右，按照投资占比，再刨去保险理赔，我们家至少要赔偿一千六百万……”
“不可能的，那么大一艘船，还有周柏盯着，怎么会消失呢？这都什么年代了，就算是跨国海陆也算很安全的。”熊珍妮打断顾生生，她不相信。
“周柏唯一忌惮的，只有张氏财团。可如果我姑姑愿意跟他暗通款曲呢？珍妮，虚实之下，尽是危机。”顾生生将手里的书本放进脚下的纸箱。
空气里的灰尘在阳光下毫无避体，它们轻浮在这间置物间，随着两个女孩收拾的动作飞舞，是严肃下的唯一灵动。
“怎么会呢，哪有帮着外人来戕害自己家人的……”熊珍妮摇摇头，她看着手里的手办，突然懂了为什么顾生生要开始收拾。她要卖房？
“珍妮，对不起，我会去北影读书。”顾生生望向置物架上头，眨了眨微红的眼，依然微笑道。
“我们不应该把人想的这么坏。”熊珍妮心里不自觉的逃避，她擦了擦眼睛道：“生生，你不是一直说，这世界是值得信任的吗？”
“嗯。”顾生生低声应道，继续手里的收拾。那些她无忧的过去，终究要像清理掉这些时光里的珍藏般，一点点退出自己的生命。
熊珍妮将手里的手办，放进脚下放玩具的箱子。她望着顾生生收拾的背影，利索而干脆，依然那么坚强。
熊珍妮每次嫉妒顾生生的时候，都会祈祷有一天她能跌入泥里，过一过比她还要艰苦的生活，她从没想过真的会有这么一天，怎么可以有这么一天？
“你会卖掉房子吗？”熊珍妮吸了吸鼻子。
“会吧，不然还不了那么多钱。”顾生生笑着加速手里的收拾。
“那我们也把这些放在咸鱼上卖吧。”熊珍妮有很多度过穷苦的方法，在拮据中也能劈开荆棘，种下山花。
“杯水车薪，不了，我会按照归类把它们捐掉。”顾生生轻叹了口气笑道：“而且马上要开学了，我没有时间管理销售的过程。”
熊珍妮瞬间就知道了，顾生生还不能真正理解贫苦，贫苦是不能放过一切变现的机会，而时间是她们唯一拥有的筹码。
“读北影，4年下来，加上生活费大概需要十万左右。”熊珍妮忍不住提醒顾生生。
“谢谢珍妮，我想，课余时间我会找些小时工挣外快。”顾生生也有了思想准备。
“国内的快餐店打工，一小时是15块钱。”熊珍妮又一次提醒道。
顾生生有些意外中国的小时工费用这么低，她微愣了愣，收敛情绪正经笑道：“谢谢珍妮，看来我得更精打细算！”
顾生生不想让熊珍妮担心，继续保持理智，利索地收拾。她翻到了一个灰色的礼盒，她打开，看到里面收拾的一叠叠CD、磁带。都是岁月里留下的经典。
她放下礼盒，找到一旁的沙发坐下，一本本翻阅。
最底下的一张唱片，封面上是4个10岁左右的孩子，稚嫩的脸上化着浓妆，朋克服装配上大背头造型，在如今看来处处是时尚的雷区。
怎么会买这张唱片啊？顾生生有些啼笑皆非。又忍不住地佩服，这么小就能出唱片，未来可期啊！
顾生生拿起唱片，从C位的主唱一一看过去，才觉得最后面眼神怯软而倔强的小男孩，有些眼熟。
微微的婴儿肥，单眼皮压着不大不小的眼睛，顾生生看了又看，突然认了出来。
妈呀！是卜息！顾生生吃了一惊。
长大后的卜息，少来了婴儿肥，脸部的轮廓分明，更显得五官立体，高鼻小嘴，小内双也渐渐展开了，裹着那双剔透的眼睛。
和小时候是完全不同的风格，长大后的卜息，出落的更加俊朗。
顾生生忍不住笑了，笑过后，又突然发现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遗忘的回忆，终于有了被找回的可能。
顾生生检查唱片，除了与如今截然不同的长相，这张唱片出自的少年组合，也不是卜息现在的组合。——不是X少年团，而是飞炫少年！
原来记不起来，是因为找错了方向。顾生生心想着，翻到背面。上面写着：顾生生，相信时间，坚持就是胜利。
看到自己的名字，顾生生突然理解了初遇时卜息能呼唤自己的原因。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是他想跟自己说的吗？我为什么要买这张唱片？
熊珍妮也意外收拾到了一排顾生生小时候写的作文本，她翻开了几页，看到里面稚嫩的字体，熊珍妮忍不住捂着嘴笑了。
她翻到了一篇作文，叫做《梦想》。
关于梦想，人们最喜欢提到的就是坚持。这是作文开篇的第一句话。
爸爸告诉我：坚持就是胜利。时间就像是大浪淘沙，一遍一遍地冲刷掉不属于这张筛子里的人。
容不下虚假，容不下伪装，甚至是容不下脆弱。一旦我们示弱，我们就会被梦想开除。
所以他教育我：顾生生，坚持就是胜利，要相信时间的力量，只要你足够勇敢，永不言弃，你一定能走向梦想成真的一天。
其实我很想告诉爸爸：你说的很对，但是……我其实没有梦想。什么想当画家，什么想当牙医，什么想当钢琴家，其实都是我编出来的。
我所能想到的梦想，只是我选择了在有限的经历里，见过更体面的，更被社会尊重的职业罢了。
我想，我换梦想的速度，大概就是爸爸所说的时间的大浪淘沙吧。
我觉得我应该紧张起来了，如果我一直被梦想淘汰，一个个失去，会不会到最后，变得一事无成呢？
如果实现梦想的门槛那么高，那么我真得好好想想，到底什么才是我的梦想了。
哎，我真想问问那些实现梦想的人，你们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梦想的啊！
可惜，我的周围都是比我还懵懂的孩子，她们的梦想和我一样，都是社会对孩子的梦想。
我一直找啊找，很庆幸，我遇到了一个男生，我觉得他应该就是坚持梦想的人吧——虽然还没有实现梦想。
我在商场里，遇到了他们的少年团办签售，他是队里最小的男孩子，才11岁！老天爷啊！同龄的我还在寻找梦想啊！可是他已经成团出道了！
我挤到商场前排看完他们的表演，虽然他的声音还没发育成熟，歌声有些稚嫩，但是他的舞蹈跳得很好！干净有力！
他的话很少，喜欢低着头，我想，也许是年少时就拥有这么多支持者，他有些不懂如何自处吧！
我跟着在坐的姐姐和阿姨们呐喊，我希望他听到我对他的支持。
很遗憾！直到我去围观他们的签售，我在桌子上的名片卡上看到他叫卜息，我才知道，原来刚才的呐喊欢呼，没有一句是属于他的。
我有些无语！怎么搞的，我为他呐喊了半天，却喊错了名字。
而他低着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这儿没有支持他的人，他伤心。
看到大家都去要其他队员的签名，却忽略了坐在最边缘的他，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爸爸所说的：梦想，容不下脆弱。
看到他空洞的眼神，与渐渐松懈下的肩膀，我知道，这是时间开始筛选追梦人了。
卜息！加油！我当机立断买了一张唱片排队，我决定了，我要去要他的签名，而且，只要他的！
等待的时光里，我看着他，想了很多很多，包括我的梦想。
我一直都想错了，我以为梦想是一种职业，可是，也许梦想也可以是一种习惯，一个永不丢失的品德，或者是永不忘记的精神。
我找到了我的梦想，那就是：帮助别人。
不管我的职业是什么，贫穷或者富贵，我都希望这辈子我可以尽我所能，帮助别人。
我很感谢卜息帮我找到了我的梦想，而我为梦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不要放弃，相信时间，坚持就是胜利。
希望他最后可以实现他的梦想，也希望我可以永远坚持我的梦想！
顾生生！坚持就是胜利！
这篇作文的背后，顾生生还加了一段感谢词：爸爸，谢谢你帮我修改作文，如果我得了一等奖，我把奖金分你一半！
熊珍妮抬头看向顾生生，阳光下的她正低着头看唱片，面容白皙温雅，安静而美好。
卜息说的没错，是她搞混了记忆，将顾生生与她分享的那段往事，误以为是自己所创建的。
而顾生生，真的是顾生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