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向后倒下的身躯,落入一个虽虚弱却努力支撑的怀抱。
凌寒月接住了他。
她自己的身体也在颤抖,施展禁术的代价正疯狂反噬,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冰冷的无力感。
可当那个男人的重量压在她身上时,她还是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稳住了身形。
“殿下!”
“轩哥哥!”
柳如烟和宋清婉的惊呼声几乎同时响起,两人踉跄着扑了过来。
“末将该死!”
慕容拓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声音里满是雷霆般的怒火和后怕。
他身后,三千黑甲骑士的甲胄碰撞声戛然而止,整片林地陷入了一种由钢铁和杀气构筑的死寂。
慕容拓抬起头,那双饱经沙场的虎目瞬间锁定了倒在凌寒月怀中的李轩。
当他看到李轩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以及胸前那大片干涸与新鲜交织的黑血时,一股狂暴的杀意从他身上冲天而起。
“军医!快给殿下诊治!”他对着身后咆哮。
一名背着药箱的老军医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
柳如烟和宋清婉已经小心翼翼地将李轩从凌寒月怀中扶下,让他平躺在地上。
凌寒月也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被旁边的月姬及时扶住。
“圣女!”月姬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老军医跪在李轩身侧,手指颤抖地搭上他的脉搏,仅仅片刻,老军医的脸色就变得比李轩还要难看。
“这……这……”他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殿下到底如何!”慕容拓的声音仿佛要将人的耳膜震碎。
“回……回将军……”老军医咽了口唾沫,声音艰涩,“殿下他……他经脉尽断,内腑多处破裂,气血衰败到了极点……而且……而且体内还有一种闻所未闻的残余剧毒在侵蚀生机……这……这简直是……是神仙难救啊!”
神仙难救!
这四个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柳如烟和宋清婉的脸瞬间煞白。
铁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是一口黑血喷出,再次倒下,眼中满是绝望和不甘。
慕容拓的身躯猛地一震,他霍然起身,那双充血的虎目扫视全场,最后,定格在了同样虚弱的凌寒月和月姬身上。
在他看来,这几个穿着南楚服饰的女人,无疑最为可疑。
“你们是什么人?”慕容拓的声音里不带丝毫感情,只有冰冷的质问,“殿下为何会伤重至此?”
他一步步走来,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恐怖压力,让月姬都感到一阵窒息。
“我们是……”
月姬刚要解释,柳如烟却抢先一步,挡在了她们身前。
“慕容将军,她们是友非敌。”柳如烟的声音清冷而坚定,“若非凌姑娘舍命相救,我们恐怕一个人都活不到现在。”
“友?”慕容拓冷笑一声,他指着李轩,“我只看到太子殿下命悬一线!而你们,却安然无恙!”
他当然看到了凌寒月和月姬的虚弱,但在他看来,这或许只是苦肉计。
殿下的安危高于一切,任何一丝一毫的风险,都必须被扼杀在摇篮里!
“拿下!”慕容拓懒得再废话,直接下达了命令。
“唰唰!”
两名亲兵瞬间出列,手中的长刀闪着寒芒,直逼凌寒月和月姬。
“住手!”月姬厉喝一声,将凌寒月护在身后,一股宗师的气势勃然爆发。
然而,她刚一运功,就牵动了伤势,脸色一白,气息顿时紊乱。
“还敢反抗?”慕容拓眼中杀机更盛,“格杀勿论!”
“慕容将军,你敢!”柳如烟也急了,日月环瞬间在手,护在凌寒月身前。
她很清楚,李轩体内的情况有多复杂,寻常医术根本无用。
那个老军医说神仙难救,或许,唯一的“神仙”,就是眼前这位拜月教的圣女!
杀了她,殿下就真的没救了!
眼看着慕容亲军的长刀就要落下,一场内讧一触即发。
“咳……咳咳……”
就在这时,一直被月姬护在身后的凌寒月,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她推开月姬,苍白的俏脸上没有丝毫畏惧,只是平静地看着慕容拓。
“他体内的蛊虫虽然爆了,但蛊毒已经随着他暴走的真气,融入了四肢百骸,甚至……侵入了心脉。”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寻常解毒之法,根本无用。你们若杀了我,他……必死无疑。”
慕容拓的动作一顿,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凌寒月。
他感觉凌寒月说的不像有假。
这可关系李轩的性命,他不能大意。
“你有什么办法?”
“我的太阴之力,是世间一切污秽毒物的克星。”凌寒月淡淡地说道,“只有我,能一点点将侵入他心脉的蛊毒净化剥离出来。”
老军医听到这话,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他连忙对慕容拓道:“将军!这位姑娘说的或许是真的!太阴之力,在古籍中确有记载,是至纯至净的力量!殿下的情况……或许真的只有奇术才能救治!”
慕容拓脸上的神情阴晴不定。
他身负守护太子之责,不敢有丝毫赌博。
可眼下的情况,不赌,殿下就是死路一条。
赌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被俘的楚岳却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李轩!你也有今天!经脉寸断,蛊毒入心!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你就等着在无尽的痛苦中慢慢烂死吧!”
楚岳大腿中箭,被几名士兵死死按在地上,状若疯癫。
慕容拓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没有理会楚岳,而是对着凌寒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救!若是救不活殿下,本将会让你们所有人,为他陪葬!”
慕容拓的威胁,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月姬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她扶着凌寒月,压低声音道:“圣女,您为他耗尽本源,已是油尽灯枯,万万不可再强行动用太阴之力!否则您的根基会彻底毁掉的!”
凌寒月轻轻摇了摇头,她的目光落在昏迷不醒的李轩脸上。
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深沉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生气,眉头却依旧紧紧皱着,仿佛在昏迷中仍在与剧痛抗争。
这个男人,霸道,疯狂,却又在最危险的关头,选择用自己的命去搏那一线生机。
“他不能死。”凌寒月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说完,她不再理会月姬的劝阻,在柳如烟和宋清婉的搀扶下,缓缓走到李轩身边,盘膝坐下。
“准备一个木桶,装满清水,再找一些冰块来。”凌寒月对旁边的军医吩咐道。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但那股清冷的气质和专业的态度,却让老军医下意识地听从了命令。
“快!按姑娘说的去办!”老军医连忙对旁边的士兵喊道。
慕容拓没有阻止,只是站在一旁,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死死地盯着凌寒月的一举一动。
只要她有任何异动,他会毫不犹豫地拧断她的脖子。
很快,一个装满清水和冰块的大木桶被抬了过来。
“把他放进去。”凌寒月指挥道。
柳如烟和宋清婉小心地将李轩抬起,缓缓放入冰冷的木桶之中。
刺骨的寒意让李轩昏迷的身体都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你们退开。”凌寒月对众人说道。
柳如烟和宋清婉对视一眼,退到了一旁,眼中满是紧张和担忧。
凌寒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虚弱感。
她伸出两根晶莹如玉的手指,并指成剑,指尖萦绕起一抹淡淡的,几乎微不可见的皎洁月华。
这抹月华,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黯淡,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月姬看到这一幕,心疼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这是圣女仅存的本源之力了!
凌寒月没有丝毫犹豫,她将萦绕着月华的指尖,轻轻点在了李轩的眉心。
“嗡——”
那一缕微弱的太阴之力,顺着她的指尖,缓缓注入李轩的体内。
就在太阴之力入体的瞬间,异变突生!
李轩的身体猛地一震,他体表原本已经沉寂下去的黑色纹路,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瞬间再次浮现,并且比之前更加狂暴!
“噗!”
李轩猛地又喷出一口黑血,那血液落在冰水里,竟发出“滋滋”的声响,升起一缕缕黑烟。
“殿下!”
“怎么回事!”
慕容拓和柳如烟等人大惊失色,慕容拓更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别动!”凌寒月低喝一声,她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这是蛊毒的最后反扑!他体内的经脉乱成一团,我的太阴之力进去,就像在一锅沸油里滴入了一滴水,必须先将这些狂暴的残余力量镇压下去!”
说着,她非但没有收手,反而加大了太阴之力的输出。
那抹微弱的月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黯淡。
凌寒月的脸色,也随之又白了一分。
她的指尖,仿佛变成了一个战场。
一边是至纯至净的太阴之力,带着净化和冰封的属性。
另一边,是化龙蛊爆裂后,与李轩自身龙象真气混杂在一起的狂暴毒素,霸道而充满了毁灭性。
两股力量在李轩的眉心紫府激烈碰撞!
李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时而泛起诡异的金色,时而又爬满骇人的黑色纹路,整个人在冰冷的木桶中,身体却散发着惊人的热量,让周围的冰块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都能感觉到,那小小的木桶周围,正进行着一场外人无法插手的生死搏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凌寒月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她的嘴角,一丝鲜血缓缓溢出。
本就油尽灯枯的她,再次强行催动本源之力,已然是伤上加伤。
月姬在一旁看得心如刀绞,却又不敢上前打扰。
终于,在所有人的煎熬等待中,李轩身上那狂暴的气息,开始缓缓平复下来。
他皮肤上不断交替闪现的金色和黑色纹路,也渐渐隐去。
那股暴戾的蛊毒之力,终究是被凌寒月那精纯的太阴之力,强行镇压了下去。
虽然只是暂时的镇压,并未根除,但至少,为李轩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凌寒月缓缓收回手指,那指尖的月华已经完全消失。
她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向后一仰,倒在了月姬的怀里,彻底昏了过去。
“圣女!”月姬失声惊呼。
老军医连忙上前,搭上凌寒月的脉搏,随即脸色大变:“不好!这位姑娘心力交瘁,本源耗损过度,已是……已是气若游丝!”
就在现场一片混乱之际,慕容拓却快步走到木桶边。
他伸手探入水中,搭在李轩的脉搏上。
片刻之后,他那张紧绷如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
虽然依旧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掉,但比起刚才,殿下的脉搏,确实平稳了许多。
那个女人,没有说谎。
她真的,暂时救了殿下的命。
慕容拓缓缓直起身,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凌寒月和月姬,又看了一眼被士兵死死按住的楚岳,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厉色。
“传我命令!”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将这两位姑娘好生照看,派最好的军医救治!另外,把南楚太子给我就地审了!本将要知道,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
夜色更深,树林里燃起了数十个火把,将这片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土地照得亮如白昼。
慕容亲军的士兵们行动效率极高,一部分人打扫战场,处理尸体,另一部分人则在周围布下了严密的警戒线。
林地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座简易的营帐。
李轩依旧泡在不断更换的冰水中,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却平稳了许多。
另一边,凌寒月也躺在一张行军床上,一名军医正在小心翼翼地为她施针,试图稳住她那几近枯竭的生机。
营帐外,气氛却截然不同。
楚岳被两名铁塔般的士兵反剪着双臂,死死地按跪在地上。
他那身华贵的太子蟒袍早已被泥土和血污弄得不堪入目,大腿上的箭伤只是经过了草草的包扎,还在不断地渗着血,让他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我乃南楚太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是储君!”楚岳色厉内荏地咆哮着,试图用自己的身份来换取一丝尊严。
慕容拓坐在一张马扎上,正用一块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那柄染血的佩刀。
他甚至没有抬头看楚岳一眼,只是冷冷地开口:“来使?本将只看到了一群围杀我大周太子的刺客。至于南楚太子,他现在应该正在金陵的东宫里,享受歌舞才对。”
这话一出,楚岳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明白了,对方根本不打算承认他的身份!
这是要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刺客来处理!
“你……你们敢!”楚岳的声音开始发颤,“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父皇定会踏平你们大周的边境!”
“哦?”慕容拓终于抬起了头,那双虎目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弄,“我大周与南楚,百年来大小战事上百场,你们南楚何曾踏平过我大周一寸土地?倒是你们金陵的城墙,被我慕容家的铁骑,不止一次地光顾过吧?”
楚岳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慕容家,这三个字,对于南楚而言,就是一场持续了上百年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