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谁呀？模样生的好生清秀。倒不像我们北地人，兴许北人南像也保不齐。”
“该不会是绸缎庄，段掌柜的千金吧？看这通身富贵，不像普通人家的穷学生。”
“就她，也配？真敢往她脸上贴金，段掌柜垄断了咱们江北的所有丝绸坊，一掷千金，只怕她给段掌柜提鞋，段掌柜都不要。”
同学们还在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已听校长开了口：
“介绍一下，梁月盈，以后就是你们的新同学了。”
校长说罢，同学们稀稀拉拉的鼓了鼓掌，在下面小声猜测道：
“好大的架子，能让校长亲自介绍，兴许真是段掌柜的亲闺女呢？别看她身上没有穿金带银，但那气质是掩盖不住的。”
“我倒觉得她身上没有钱味儿，只有权味儿。”
“嘁~一身铜臭味儿有什么值得追捧，要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才值得称赞。这世道真是变了，笑贫不笑娼。”
校长在外头与任职教授交代两句，教室内，已有同学凑过来，忍不住好奇心，询问起来。
“梁月盈，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梁月盈没有撒谎的经验，坐在靠窗的位置，思忖片刻，才脱口道：“我是随着祖父，从沪上来的。”
一旁的同学，立即心领神会，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那你家里也是做买卖的咯？”
梁月盈摇了摇头，矢口否认了：“不是。”
同学实在控制不住好奇，不是做买卖，却能有这么大气场。
大有打破茶壶问到底之势，“那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呀？”
梁月盈只怕说出来会吓着她们，便捡了娘家来说，“我祖父是行医的，我自幼喜好医学，故而送我来读书。”
同学还是有些不可置信，能不通过考试，直接插班到大学堂来，只怕家世不光是行医这么简单吧？
便有同学大着胆子，猜测了一番：“该不会是从前皇宫里头，给老佛爷看病的御医吧？”
梁月盈听来只觉有些好笑，不待她说些什么，教室前面，已有男同学跳到了桌子上。
卡着一副蛤蟆镜，长长的围巾缠绕在脖子上一圈，自然搭在两侧。
说起话来，书生意气，慷慨激昂：“同学们，加入我们组织，下月初跟我们一起活动的，来我这里报名！”
立即有同学纷纷响应。
梁月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同窗，还来不及思考太多，但见那位男同学从桌子上跳下来，走到她跟前。
“新来的，你要不要报名？”
面对声声逼问，梁月盈陡然间陷入深深的迷茫。
她向后靠去，才勉强牵出一抹笑意：“抱歉，我现在只想好好读书。”
有女同学走过来，握着她的手，笑容明媚而纯粹。
循循善诱道：“你是新来的，恐还不知道。咱们的许多前辈，都已经弃医从文了。我们要做的不是救死扶伤，而是唤醒民智。”
梁月盈短暂思索了片刻，想起爱国学生嘴里常说的‘打倒军阀’。
若她真出去参与活动，等同于造她男人的反，回头同学一哄而散，晚上回家宋世山能弄死她。
“我有不参加的权利，但是也尊重你们活动的勇气。”
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教授腋下夹着课本进来，已然开始上课了。
好在她有中医的底子，听起来不算吃力。只教授在谈及国外先进医疗设备时，不免常有一连串英文，让她不大能听得懂。
稍稍走神，旁边女同学已用手肘戳了戳她，小声同她交头接耳道：
“喏，你知道嘛？章锡成章老板来江北了。”
梁月盈脊背一僵，很快掩饰失态，点了点头。
女同学以为遇到知己了，立即打开了话匣子，同她窃窃私语道：
“章老板今儿在戏楼贴戏，我叫我家司机给我弄来了两张戏票。不是我吹嘘，章老板的戏，现在不光戏票卖出天价，而且一票难求。”
女同学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不像那缺钱的人，便卖给她这个人情：“怎么样？不如我送你一张，就当交你这个朋友，我叫宋子美。”
梁月盈咽了咽，着实没想到已过去这些时日，他在她心底的烙印，还犹如胎记般，剪不断，洗不掉。
鬼使神差般地点了点头，直到放学后，从她手中接过戏票，掌心那寸皮肤仿佛都烫了起来。
“谢谢你，改日我请你……”
梁月盈想说请她到家里来做客，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我请你吃饭。”
宋子美笑眯眯地朝她点了点头，直到放学铃声响起，梁月盈准备跟同学一块出去，教授在身后叫住了她的名字。
“梁小姐，请等一下。”
她驻足回眸，十分尊师重道地先露出谦和笑意，“老师，您叫我梁同学就好。请问，您有事吗？”
教授随她边走边道：“怎么样？今日的课听起来可还吃力？”
梁月盈温润笑笑，摇了摇头，“不会，老师讲的很好。只是我要私下再用用功，补习下英文，尽快跟上同学们的进度。”
如果不是中途跋山涉水去成个亲，正常考入大学，也不会落下这许多功课。
“这样吧，梁同学如果不介意的话，以后每天放学可以多留半个时辰，我帮你补习英文。”教授走到校门口，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正好，我需要这笔家教的费用，你也需要一位老师。”
梁月盈讶然神色稍变，一向是好说话的性子，干脆答应了：“好呀，那样，就辛苦老师了。”
教授暗自松了一口气，上面特意提点，让他关照梁同学，敢不完成任务？
加之趁着年轻，自己还想再往上走一步，那利用裙带关系，夫人给大帅吹吹枕边风，升迁不过指日可待的事。
藏不住心底的野心，便是一并说了出来：“只不过，若是有机会，还请梁小姐在大帅跟前，帮我美言几句。”
梁月盈怔愣，站在学校门口，只觉得一直坚持的信仰被击碎。原来文人，也有利用女人，投机倒把的。
“下月同学组织的活动，你会参加吗？”教授见她愣神，终是不放心地问了出来。
若是大帅的夫人，出现在学生活动的队伍，只怕大帅会以为教授唆使，带坏了他的小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