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世山在楼下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寒着一双眸子，站在沙发旁的落地台灯前。
眼见军医下来，立即迎了上去：“她怎么样？”
军医不敢隐瞒，站的笔直，行了个军礼，才道：“大帅，夫人受了刺激，应激反应严重，还需仔细调养。恐怕……”
“嗯？”宋世山猩红的眸子望过去，军医打了个寒颤，身上的军装都未来得及换，只将双腿绷得直挺，连支吾也一并省了。
如实禀告道：“实不相瞒，恐再不能受到惊吓，还是小心照料好。”
宋世山什么也没说，只背过身后，烦乱地甩了甩手，示意属下退下。
才仰面顺着木梯，望了头上阁楼一眼，满眼心疼与担忧。
想来后怕，要不是双雁机灵，出去通风报信，恰逢自己回来，还不知帅府要闹成什么样子。
“老三，要我说这江南来的女子就是金贵，跟纸糊得似的，说两句都说不得。”老太太何曾见过英雄好汉的儿子这孬样，对儿媳更是视作眼中钉：
“翠儿哪里不好？你出去领兵打仗，她一直在我身边服侍我，替你尽孝，无不妥贴。”
“要娘说，”老太太说话时，抬眼瞅了瞅楼上那个大小姐，撇撇嘴道：
“这种女人玩玩就算了，图个新鲜，不是那过日子的人，哪儿能真娶回来当少奶奶？”
老太太还想再说，已被宋世山一句话顶了回去：“娘，你到底是想给儿子讨婆娘，还是想给你自己找个佣人老妈子？”
宋世山的目光从翠儿脸上划过，便迅速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都嫌烦。
“你这话是怎么说的？”老太太心里不舒服，过来拉儿子的手臂，郑重其事道：
“老三，你准是被那狐媚子勾搭坏了。翠儿哪里不好？模样也算过得去，主要是听话，对你百依百顺，你让她往东，她绝对不会往西。”
“你说你何苦去巴着那个犟种？打不得骂不得，这要是真成了亲，那儿还能有好了？”老太太说话间，眼神一直斜睨着儿子，见他不松口，自己倒先泄了气：
“得。这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一家有一个倔驴就够了，女人不懂得相夫教子，你讨她回来做什么，你告诉我？”
“娘！”宋世山将母亲枯瘦泛起鸡皮的老手，从自己手臂上褪下，才叹了口气，道：
“您若是真心疼儿子，就对阿月好点。”
“她是我认定的女人，我不用她服帖，我愿意伺候她。”
再者说，他要个服帖的女人干嘛？他若想吆五喝六，自有司令部那些心腹唯命是从。
一个男人在外面没本事，才会回家来大呼小叫。
老太太被他气得翻了个白眼，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幸好翠儿过去，替她掐着人中，不住安抚着胸口，才将这口气缓过来。
“傻子！”老太太只恨身边没有手杖，否则恨不能拿拐棍去敲他：
“你掏心掏肺的对人家，可人家未必一心一意对你。你是没听见她咋说的，她一口一个要跟你离婚，压根就不是那实心眼、愿意跟你过日子的人！”
宋世山心脏蓦地一痛，这是他不能触碰的逆鳞，触之及痛。
他可以护着她，可在这件事上，无法反驳。
儿子细微的神色变化，很快引起了为娘的注意，老太太横了横眉梢，似有了新的心思。
梁月盈醒来后，双雁将药粥端到床边，她轻轻摇了摇头，胃口全无也不想勉强自己。
门外立着的嬷嬷看着大帅在府上，不敢再轻举妄动，没推门进去，嗓门倒是一如既往的大：
“少夫人的生辰八字送过来的么？”
双雁心底憋着气，没好气道：“不是刚下火车时，你们派人来要，就给了么？今日又来问什么？”
嬷嬷趁着开门的空挡，便是不请自来，一脚迈了进来，神情依然趾高气扬：
“老夫人说了，叫剪了少夫人一缕头发过去做法，免得来日进门，冲撞了三爷。”
梁月盈眼见嬷嬷拿着剪刀走过来，一字一句冷冷道：“都给我滚，谁要是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就要她的命。”
嬷嬷“哟”了一声，满脸堆笑，却是笑里藏刀：
“少夫人好大的脾气，这送去给庙里的太师做法事，也是老夫人一片心意，少夫人不会不领情吧？”
梁月盈头痛的厉害，手腕被烫过的疤痕，也在隐隐作痛。
不待她回应，门外已有一道身影走过来，被夕阳拉扯，遮蔽了她面前窗外的落日。
宋世山见她动了怒，心底不解，走到她床边，已从梳妆台上取下一把剪刀。
梁月盈一双眼睛盯着他，像极了受惊的小鹿，以为他要像婆母一样用强。
就见他剪下自己零星头发，摊开手，给她看：“不过是一撮头发。”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梁月盈怔愣片刻，心底有几分哭笑不得。
嬷嬷见大帅如此，连忙趁热打铁道：“少夫人。三爷是你男人，你也不愿他出横事吧？”
下一刻，宋世山亲自取了把剪刀，从她青丝上取下一缕剪下，交给了嬷嬷。
嬷嬷还想再开口弹压一番，宋世山的语气里已然有几分不耐：
“滚出去。”
嬷嬷见他丝毫不顾及老夫人的情面，抿紧了嘴巴，拿着头发赶紧走人。
“我知道你受委屈了，可娘也是为着你好，你多担待。”宋世山回过头来，想抱抱她，却被她躲开了。
她不想徒劳争论谁对谁错，只开口问道：“宋世山，她什么时候走？”
见她神情坚毅，语气决绝，再多的话都是徒劳，只得抉择：
“我今晚就让副官送她到别院，你总不能一直躲在楼上不见人，丑媳妇儿也要见公婆。走，下楼跟我去送送她们。”
大帅发了话，双雁即刻过来，替小姐将缺了一缕头发的地方，绾了上去。
梁月盈起身更衣，望向镜子，双雁已先于一步，挡在镜子前头，怕小姐看了这似狗啃的发型难过。
她什么也没说，眼见着宋世山先下了楼，跟在身后，到了餐厅，却不见了他的身影。
再看一眼老虔婆，本能心生厌恶。
旁边，是翠儿羞怯道：“嫂子坐吧，司令部有事，表哥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