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拜完这些于她而言无比重要的人,杜茵心中一片感怀。她意识到自己能够走到今天,能够有遥想未来的机会,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即便她需要面对的一切,还是太过沉重。
黑黢黢的天空低垂着层层密云,杜茵却觉得自己没来的时候那么难以喘息了。她擦干自己滚烫的泪,约摸时间差不多了,待火渐渐熄灭之后,想办法将灰烬掩埋。
做完这一切,杜茵抬头望天,心想若是真能下场雨也好,可以把这些不能让旁人瞧见的痕迹冲刷殆尽。
难以不悲伤。她为自己的父母、知己朋友、恩人燃烧纸钱,却连一点儿痕迹也不敢留下。
杜茵站起身来,仔仔细细又将她住过数年的地方看了一遍。
一切都是熟悉的,可又荒芜得让她觉得陌生。她想起白日的时候,高泽在琴室里跪坐着不肯吃一粒米、喝一滴水,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移向了琴室的方向。
那把焦尾琴,应该还在那里吧?
被背上冲刷过的心格外清明。杜茵想着那面琴,心里便有了对付燕如君的法子。
一年过去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人宰割的杜茵。她要开始做自己真正该做的事了!
杜茵趴在墙边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察觉到府兵已经各个脚步黏连后,心绪渐稳。
又过了一两刻的时辰,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向春和院渐渐移去,杜茵咬咬牙,轻着脚步如猫儿般迅速扭出了春和院门!
她不敢耽搁,一路紧赶慢赶、四顾张望着回了夏时院。
她无意间抬头望书房的方向望去,竟见那里还亮着一豆幽火,在深黑的夜里格外明显。
他已经醒了吗?
杜茵垂眸,却想她已经不该如此关切他了。
扭头轻手轻脚进了耳房,杜茵才彻底松了口气,倚靠在门边,闭眸缓着被哭疼了的眼。
她摇晃着回到自己的床,根本没了力气梳洗,直接沉沉睡去了。
然而就在混沌之中,她做了一个模糊的梦。梦里是一个处处点着灯的夜,父母、好友,都围在她身边温柔地笑着,甚至是“杜茵”,也在远远地朝她笑,眉目温和。可不知为何,这梦里就是少了一个人,华向。
醒来之后,杜茵发现天才刚亮不久。回想起刚刚的梦境,杜茵心中有暖流轻曳着,可随后她又皱起了眉。
难道,华向怨恨她,所以不愿入她的梦吗?旋即她苦笑一声,是啊,华向怎能愿意入她的梦呢?他的确该怨恨她的。
扶着又沉又痛的头起身,杜茵赶紧给自己梳洗了一番。临了照镜子的时候,她见自己眼下一片青黑,神色憔悴至极,连皮肤也暗沉了不少,便想起了昨日耿修偷偷放在她桌上的小圆盒子。
她将其从抽屉里拿出来,细细看了一番后她便打开圆盒,下意识轻嗅了一下。
还是很好闻的味道。
杜茵抠出一点儿药膏来就要往两颊上涂抹。可她的手刚在脸上抹几下,眉头就皱起来了。
奇怪,上次卫兰清给她的膏药颗粒极其细腻,抹的时候几乎让人感受不到什么凹凹凸凸的东西,但这圆盒里的药膏,虽然香气、品相和之前差不多,抹在脸上她却能感觉到这其中有几个如饭中石子般的颗粒。
她心里一沉,先拿帕子将脸上的东西擦净了,才将盒子里的膏药抠出来不少细细观察。
研究了一炷香的时间,杜茵眉头松开了。
这东西的确有问题,但或许并不是药膏本身的问题。那种突兀的颗粒感,只存在于药膏的最上面一层,下面的部分,还是正常的细腻颗粒。
也就是说,有人对药膏动了手脚。但这手法,低劣幼稚,想来也不是什么心机过深之人想出来的。
这药膏虽然是耿修送来的,但杜茵绝不信耿修会这么做。那除了他,碰过这药膏的人就只有回春堂的卫兰清和小童阿风了。他们也不可能这么做。
夏时院的守卫森严,白里日也没人有胆子靠近,即便是她的耳房,由于离书房太近,也不会有人敢来,明目张胆地对她的东西动手脚。
那还能是谁?
这问题想不出结果,杜茵也不急。反正不是什么聪明人干的事儿,那就表明对方暂且不能把她怎么样。
等她早早地到了高泽的卧房,就发现高泽比她醒得更早,正坐在床边凝视着一旁快燃尽的灯。
想来是他将其带到书房后又带回来,盯着它烧了整整一夜。
杜茵不露声色地将旁边另一盏灯点起,屋中瞬间亮了许多。
高泽的眼却像适应不了如此强烈的光般,猛眨了一下。
“殿下,该起身上朝会了。”杜茵轻声道。
灯火“哔剥”一声响,如黎明原处的一声鸡啼,映得高泽本混沌深黑的眸中一片清明。
他抬头紧盯着杜茵看,像在锤打着她的魂魄。
杜茵本还想说两句别的,突然被他这么一盯,立马觉得情况有点不对。
刚才,就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说那话时的语气有多么像当年祝贞在他耳边的呢喃细语。
祝贞是习惯了这种语气的,高泽也一样。
他的脑海里一遍遍回想那道声音,确认的确不是祝贞的声音只是语气很像后,他哑着声音问:“你昨晚去哪儿了?”
杜茵抬起烛火的手一顿,上面的一滴蜡油恰抖到了她的手背上,烫出一片微红。
他知道了?
而后她苦笑,还是她太天真了,他是高泽,是太子殿下高泽,她这点举动,他怎会不知道?那与其想别的理由来妄图瞒天过海,她还不如老老实实承认。
“奴婢昨晚去春和院祭奠太子妃了。”她垂着眼睑,苍白憔悴的脸上几乎了无血色,看着似乎连脂粉也没怎么涂。
高泽只斜看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沉沉问:“为什么不白日祭奠,非半夜偷偷摸摸地去春和院?你在怕什么?”
“奴婢本也想在白日的时候去祭奠太子妃,可奴婢不想在殿下您和其他人面前说那些话。”杜茵低声道。
“呵。”高泽轻笑一声,“你与她到底有什么关系,竟还有话是孤听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