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过年的前五日,京城内再度掀起惊天巨浪。
一名自称是前太子府小厮的年轻男子,一纸诉状投递到了大理寺卿的手中,而被状告的对象,正是当今太子殿下,高泽。
至于罪名,便是主谋了刺杀张平一事。
按理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厮,就算是要状告谁,也绝不可能直接告到大理寺去,哪怕真破天荒告了,大理寺也该忽视不受理才对。
但偏偏此案涉及的都是皇亲国戚,不容小觑,朝中拥立高宣的一党逮到了机会,怎可放过?
再加上有晏城和夏宁直在背后浑水摸鱼,最终这件本被大理寺压下去的事,重新在朝堂上被提起来了,整个京城闹得沸沸扬扬。
迫于压力,大理寺卿孟成只好接下诉状,说定会好好审理此事。
应对好了外人,孟成便先将名为耿修的那个不要命的奴才个关押起来,严刑拷打,要他承认自己是被有心人指使才来告假状的。
可没想到的是,这奴才看着精瘦,却是个不经打的,第三天就一命呜呼咽气了。
他这一咽气可好,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孟成,说犯人是被孟成威逼而死,孟成定是想为了迎合太子而不惜动用重刑。
孟成心里叫苦连天,却还得去给高泽赔罪。
原本高泽不屑于理会这等小事,只下令让人抓捕耿修,逼供后直接处死。
他连去看眼这个奴才都觉得会脏了自己的眼睛。
那些日子里,耿修躲在杜茵的房中,都与她做了什么呢?
他们同寝同食,和他同祝贞一样吗?
每每想到这一节,高泽都压抑不住自己体内的火。
但他不允许自己去看这奴才。他就是要耿修死,死得凄惨无度,死在杜茵都不知道的时候。
待事情落定,高泽自会亲自把这个消息通知给杜茵,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耿修只是一个奴才而已,经不起任何的磋磨,只会哭喊求饶。
可没想到,耿修在被抓后的三天就死了,死得草率简单,还把他的计划完完全全地破坏了。
而高泽还来不及感到意外,这事就在京城内外都传开了,连云清帝都听到了风声,以至于他就算想简单解决此事都不成。
孟成冒着风雪到太子府偷偷拜访高泽,进去一看发现周义方也在,三人便齐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周义方与孟成都在想着如何给高泽脱罪,高泽却在沉思后发问:“那狗奴才的尸体现在在何处?”
“回殿下,还放在牢房里,明日就会拖去乱葬岗处理了。”孟成楞了一下后才恭敬答道。
高泽的目光幽深:“他死得这么容易?”
孟成没反应过来,看了眼周义方,周义方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
孟成抿着嘴欲言又止,周义方谄笑着道:“微臣猜想,他就是畏罪而亡,一定是知道自己犯了不可不死的罪,所以主动寻死了。”
“他暗中与孤作对这么久,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高泽站起身:“孤要去看看。”
周义方忙站起身:“殿下,您现在去,若被有心人看见了……”
“孤若真会被这点事吓到,才是入了那些人的意。”高泽斜看他一眼,闲闲立起身,步子已经迈出去了。
周义方与孟成二人忙随其后跟了出去。
杜茵在夏时院外等了许久,见高泽从屋中走出来,身姿颀长,气质清贵,眉目闲散间自成诗画,便走上前去,给他披上了件玄色黑翎氅衣。
高泽停下步子,斜眸看她,她却眼中无波,似先前与他的那场风波并未发生过般。
高泽没有来的生气,心口还隐隐发痛,便在她为他系好领子欲要走开始,手一伸握住了她的手。
杜茵惊而抬头,眉头紧皱,余光瞥了眼不远处的周义方与孟成后低低道:“请殿下放手。”
“你为我披衣,是因为你想这么做,还是因为你得这么做?”
“作为殿下的奴婢,不让殿下受寒是奴婢分内之事。”杜茵语速飞快地说完,就想及时抽回手去,可偏偏高泽的手攥得极紧。
眼前的男子好像又成了那个她不认识的高泽。他眼中有隐隐约约的怒火,整个人透出的也是一股子邪肆贵气,握住她手的五指,也下了力气。
他前几日还被她刺伤了,但他此刻的样子,怎么一点也不像刚开始时那般痛苦虚弱?
他的伤好得这么快吗?
杜茵看着他的黝黑深沉的眸子,想看穿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可终究也是徒劳。
“孤命令你不许离开这里半步。”高泽忽而撑开手,将杜茵推到了一边,自己则移过目光,继续快步往外走。
杜茵另一手捧着发痛的那只手,眉头紧皱起,看着他的背影发问:“殿下是有什么事不想奴婢知道吗?”
在后面跟过来的周义方与孟成二人,听此一言皆摇头轻笑。
这奴婢也太不懂规矩了。
她一个奴婢,难道还有资格去质问自己的主子吗?他们等着看好戏般地互相对视一眼,都在猜测现在心情不怎么好的太子殿下,一会儿会怎么罚她。
然而他们并未等来这个结果。相反,高泽还慢悠悠地停在远处,细细琢磨她那句话里的意味。
因为,这个问题只是看似蠢笨,实则不然。
特别是落到高泽耳里的时候,高泽更能听出不一般的意思来。
他的脚步顿住,侧过身来回看她,见她目光不躲不闪,也同他对视,眼神自然而坚毅,便忍不住勾唇笑了。
她肯这么不懂规矩地发问,说明她在潜意识里,还是把自己当成了他心中的那个不同。
这也就表明,她先前的那些话,或许只是因不服气而产生的无用争辩。
她心里明明就是有他的,甚至是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
她口口声声说要当他最普通的奴婢,可到头来还不是习惯性地要抬头和他平等对话?
这是她已经刻入灵魂的习惯,她改不掉。
而这样的结果,无疑让高泽感到如获至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