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夫，你可还记得那天你的承诺？”
不及卫兰清先开口寒暄，耿修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卫兰清顿时回想起上次耿修来，是拿着那有毒的药膏来质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满心愧疚，对红叶更是失望透顶。
所以他便信誓旦旦地说，为了给杜茵赔罪，他愿意答应她的一切要求，给她任何她想要的东西。附带着，他也会尽力满足耿修这个中间人的需求。
但当时的耿修也实话和他说了，杜茵定不会接受他这样的赔礼。
她真正想要的，是让红叶清醒过来，让他好好管住她，别再让她做出这么荒唐的事了。
是以那天之后，耿修也没把卫兰清的这个承诺当真，就忘了告诉杜茵。
毕竟那段时间的他，心里也一片乱糟糟，根本放不下那么多细枝末节的事。
现在他有求于人，就不得不把这件事拉出来问了。
卫兰清不禁也有些奇怪他此行的目的，但闻言还是真诚地点头了：“杜姑娘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会给。”
不知道为什么，耿修就是莫名不爽，就是听不得卫兰清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去叫杜茵，还给她如此直白的承诺。
明明这件事就与他没半点关系都没，可他就是不想再听到卫兰清的话里出现杜茵的名字。
所以耿修干脆地皱起眉别过头：“实话说，我此次来也不是要用杜茵的名义来问你索要东西，而是我个人想和你交换。卫老太医的手中，有一种药物叫做今生丸，我已经听旁人说起过很多次了，这次，我希望能够讨要一颗回去。”
卫兰清本就不怎么自然的笑，此刻也僵住了。
耿修便移开直视他目光的眼，淡淡道：“作为交换，我可以帮你安置红叶。”
“安置红叶？”卫兰清不解，“你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我与晏府那里颇有些关系。晏将军的名声想必你也听说过，他那里是个值得信赖的地方，红叶若是能过去当差，以后定不会受太大的苦楚。”
卫兰清却不假思索：“她不用去那里，她待在这里就很好。”
耿修讽刺：“是很好，她活得开心了，就会有人遭殃。譬如杜茵，不就是差点被毁容了吗？”
卫兰清的气息略有不稳，当风吹向他的时候，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腿脚有些晃荡了。
他清楚，耿修的话不假。
红叶似乎永远都放不下过去的事，她想要找到任何可以的机会，给杜茵以致命一击。
甚至偶尔他这回春堂里出现什么相貌出众的妇人、少女，她都会一直紧盯着看，还打量着他给她们配药的过程。
所以他也不爱在堂前些药单子了，而是回房写或是交给阿风来写。
“还有，你难道要让她永远无名无分地待在你这医馆里，不嫁人也不再接触外面的生活吗？你觉得，你能保护她多久？”
这几句质问都被风声使劲地遮掩着，可不论怎么遮掩，都无法将耿修如洪钟般的声音完全遮盖住。
它们争先恐后地落到卫兰清耳中，激得卫兰清捏紧了掌心。
他想说他根本就没那么想保护她，也根本不是很在乎她日后的前途。
他想说，他只关心她能不能好好地活着，能不能健健康康地长到老死。
他想说，在他眼里，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患而已。
可这些话堵在他心里，一遍遍被他的不理智捶打着，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对他而言，就是不同的，是他自己也否认不了的不同。
甚至……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究竟是为什么。
红叶的确不该一直一直呆在医馆里不离开。她不能就这样呆在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男子身边，永远做一个病患。
她该正正常常地去生活，去寻找她自己真正的幸福。
而他也不能再以救治为由，将她束缚。
“晏将军那里真的……算了。”卫兰清鼓着一口气说到一半，又自嘲般地笑了，“他那里总比我这里好。”
回春堂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寒冷。
黎明之后，是不知不觉间来到的破晓。
冬日冷清的光照在冰冷干燥的地面，就像一捧月光尽数撒在了雪白的墙面上。
“你要的东西，我年后就会想办法要给你。”卫兰清抬起头，看着被晨光所笼罩的那个男子，缓声道。
耿修却摇头：“我明日就要。”
卫兰清皱眉：“明日？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临近过年，京城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虽然卫兰清虽没有特意去关注过，可也有所耳闻了，知道最近的风波闹得有多盛。
他不知道也不好奇这个耿修究竟是什么身份，可他不能不问明白卫家的药落到别人手里后，别人要拿去干什么。
如果是要将卫家卷入朝局纷争，那别说他不答应了，就是卫家的其他人，也绝不可能应下。
“我不会让你们卷进那些事里的。”耿修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让他不自觉就相自己的话，“就算这卷进去了，晏将军和夏尚书，也会为你们申辩，就说那药是我偷偷潜入卫家，偷来的。”
耿修一说“偷”这个字，卫兰清也意识到，耿修本就是有能力真去把药丸偷出来的。
但耿修还是特地找他了，那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耿修给了他面子。
而卫兰清可以不信任耿修，却不会不信任晏将军和夏尚书。
他们是朝中清流，一直都为百姓的事奔走呼号，卫家全族都对他们十分敬重。
“好，我去争取。红叶的事，就交付于你了。”
卫兰清艰难地说完最后一句话，两眼就移向了红叶的那扇门。
阿风在厨房里往他们的方向看了好多次，可直等到太阳的出来了，也没看清楚他们各自脸上的表情，更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什么，就是觉得自家主子一直站在风口里，一定冷得心肝都打颤了。
等隐约见他们间的气氛有所缓和了，阿风约摸着他们的话已经谈完了，便起身去将锅里准备的吃食拿出来，赶紧送过去让他们两人都暖暖身子。
可他端着东西再回头一看，那人就又跑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卫兰清还一脸怅然地凝视远方，满目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