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茵在发呆,耿修移了两步,离她更近。
他声音压低:“高泽有没有对你怎样?”
杜茵懵了懵,立马回了神,却发现他离她近了许多,他又那样高,就不得不抬起头来看他,笑道:“没有。他虽怀疑我的身份,但我一直很老实,他查不到什么的。”
“可我也很怀疑你的身份。”
杜茵的笑僵住了。
接着,耿修审视着她:“高泽会怀疑的那些,我也都怀疑。他或许会怀疑你是夏宁直的人,但我确信你不是。可我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出你的底细。”
杜茵心里苦笑了一下。她能有什么底细呢?她连尽快开始复仇的资本都没有。光是走到今日这一步,就费了她一年的时间,接下来,她还得继续藏身太子府,想尽一切办法获取高泽的信任。
高泽有能力查她,耿修也有,只有她,面对那些质问时只能摇头说不知、不懂。
其实她下意识是想怪耿修的,怪耿修至今也没能完完全全地信任她,还想去查她不存在的底细。可她转而又想,如果她有能力去查他,也一定会查的。
她只是有种说不出的,委屈的感觉。
“那天春和院左偏门下的纸钱灰烬,是你烧的吧?”杜茵放下笑,冷声问。
感觉到笑意从她脸上一点点消失,直到变成了这句泛凉的话,耿修长睫一垂:“是。”
“你是在祭拜谁?太子妃娘娘吗?”杜茵紧紧盯着他,“你为什么要祭拜她?你认识她?”
“难道我不可以祭拜?!”耿修声音微高,显然是有了怒意。
杜茵却瞥过眼的同时嗤笑:“你若是可以,就不至于还得躲起来祭拜了吧?”
耿修沉默了下。良久,他声音里的怒渐渐平息下来,又恢复成了刚才的状态:“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是这里的丫鬟,知道这事有什么稀奇的?”杜茵并不多言,只冷冷道,“你放心,我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是想告诉你,我也疑惑过你的底细,但我对你还不至于不信任。”
这话就是明确地在说,她在怪罪他的不信任了。
可耿修听这话,紧绷的面上突然有了一丝松动。杜茵看着他微含笑意的眼,皱起了眉。他什么意思?笑什么笑?难道是在嘲笑她无能吗?
下一刻,耿修的声音就淡淡响起了:“我怀疑你这件事是真的,但我去查你,不是因为不信任。”
“那你是为了什么?”杜茵不满于他此刻的停顿,直接问。
“我是想告诉你,连我都能查到的东西,高泽也能查到。你该想想,如何给自己弄一个万无一失的‘底细’。否则,你在这里待不长久。”
杜茵看着他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那些话不觉间就惹得她脸上起了一片飞红。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她稍垂眼,声音却还像刚才那样有些僵硬冰冷:“我哪来给自己重新弄一个底细的能力?我若是有,用不着你提醒我就弄了。”
“活着的人,或许还帮不了你。但那些已经沉睡了的人,却可以。”耿修温声指点道。
沉睡了的人……
他是指,祝贞?
杜茵心里有了思索,不由地抬起眼来,细细看着眼前的耿修。
可耿修刻意移开了与她对视的眼,悠声道:“时间差不多了。你该去服侍他起来了。”
他说着就要拉开窗跳出去,可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将手伸向她。
杜茵愣了愣,头在无意识间也歪了下。
那巴掌大的脸被颈上围着的绒毛衬着,水润的眼也灼灼地看着他,茫然又无辜。
天色渐渐亮起,耿修这才注意到今日尽管只是身着丫鬟服的杜茵,也有种说不出的娇俏感。这样的娇俏,又是合乎规矩的,和祝贞很像。
奇怪,他怎么又觉得杜茵像祝贞了?
耿修紧皱了眉,恼自己奇怪的思路,忍不住语气也有点发冲了:“那盒药膏。”
杜茵轻眨了下眼。要药膏就好好说呗,为什么突然犯冲?
她被他这态度弄得心里有些不爽,就不言不语地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小圆盒子,递到他手心。
当那微凉的指尖在放下圆盒的同时轻触到他的指尖,耿修的五指微蜷了下,眼中也划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欲念。
他紧抿了下唇,五指握起,转头就避开那双潋滟杏眼,伸手推开窗跃出去的同时语速飞快道:“明日我会带一盒新的来。”
杜茵还想说声“不急”呢,他人就再次消失了。
真是的,他态度怎么突然就变了?
杜茵虽然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可也没那么多时间让她去猜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得赶紧去服侍高泽起来了。
杜茵到了卧房,发现高泽也才刚醒,便松了口气,像往常一样给他穿衣戴冠,送他去上早朝。
临走前,高泽深深看了一眼杜茵。
今天明明比往常更冷。但她的心情及气色好像,都比往常更好。
杜茵的这点变化并不能引起高泽多大的好奇。他还急于上朝去想修建殿宇一事的解决之法。
昨日燕如君和燕氏父子还在他面前大哭大闹了一顿,说燕家丢失的那些财物,必须找到。
何须他们吵闹?高泽他本就不会放弃寻找真相。
只怕是,燕家在贼喊捉贼。
怀揣着思绪,高泽坐上马车,一刻钟后到了宫门前。
他才踩着小厮的脊背下了马车,便见周义方拱手朝他走来:“殿下。”
“燕家的事,你还没想出解决之法?”高泽漫不经心地皱起眉问。
“依老臣来看,这件事八成就是燕家他们自己在背后捣鬼弄出来的事。”
“是吗?”高泽满目讽刺地看着他,“到底是你真这么怀疑,还是说你怕晏城?”
怕怀疑晏城,惹晏城对他动手。
周义方心里一紧,忙道:“不,只是老臣现今更怀疑的对象是燕家。”
高泽漠然斜看他一眼,就这一眼看得周义方后背发汗,硬是在冰天雪地里吓出了满额头的汗珠子。
不知为什么,似乎从建州银子被劫之后,高泽对他的态度就变了,让他一点点清醒地认识到,他是真正的主子,不是他可以用三言两语就糊弄的人。
此刻,雪已经停了,高泽转而抬头望着被厚雪覆盖的楼台殿宇,看这巍峨雄伟的宫殿在寒天里依然稳驻广袤大地,心中横起一抹激荡之意。
他心里已经有了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