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将高宣扶起后,带到了自己身旁坐下,而后便闲谈起来。
所谈的,也无非是朗州风土人情、一年里京城内外的大小风波等。高泽始终眉目温和,语气谦逊,一副贤兄模样。
倒是高宣,只回不问,点头摇头,话语简短,两眼一直垂着,似乎很怕和他对视。
杜茵给他们二人倒上热茶后,便故意站到那嬷嬷身侧侍立。
“费嬷嬷,本王想起有个要送给兄长的,礼物落在车上了,你去给本王取来。”
突然,高宣在和高泽对话的停顿间,鼓起勇气般对费嬷嬷吩咐道。
费嬷嬷乐呵呵地上前:“是,老奴去去就来,二位殿下稍候。”
她说着,还定定地看了眼高宣,眼神里含了几分冷意,接着就快步往外走去。
高泽见状,本还想和高宣寒暄几句,可话才开了个头,就被高宣的突然下跪打断了。
“兄长!”高宣跪地不起,低声道,“请兄长救我!”
屋中一片哗然,但无人敢动,只杜茵用力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高泽皱眉凛目,忙扶他起来:“这里是太子府,没人能伤得了你,快起来说话!”
高宣却跪地不起,抬头凄然看着高泽道:“兄长有所不知。那位费嬷嬷是母妃指派给臣弟,督臣弟来兄长这里放火的。”
“你说什么?”高泽一面将他硬拉了起来,一面朝门口的陈贵福使眼色,陈贵福会意,立马出去先想办法把费嬷拖延住。
高宣被他提起来又按在座上后语速飞快道:“臣弟先前并不清楚这一年京城又发生了什么事,母妃却让我来此后假作失手打翻烛火,烧了您书桌上的文书等物,并故意受伤嫁祸给兄长。可臣弟不希望兄长受伤受难………”
这一番话信息量巨大。要知道,他这桌上放着的,可都是关于燕家一案的文书。
可高泽只是眸光闪过了一丝精光,随即便恢复了润如清雨的笑:“孤还当是什么大事,原来如此。你不必担心,既然你同孤说明了,孤就会护你周全。”
话音刚落,费嬷嬷就已经端着个锦盒上来了,笑着对高泽道:“太子殿下,这是我们王爷为您准备的礼物,请您笑纳。”
高泽微一挥手,陈贵福方上前收下了。
费嬷嬷略瞥了一眼高宣,便见后者正低头揪着衣角,看着和刚才状态无异,心中稍缓了一口气,道:“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说南留王殿下年纪尚小,许多事情上都做得不如您这位兄长精炼。譬如书法上,您的墨宝于世通传,可南留王殿下的字却常被朝臣诟病,贵妃娘娘就向恳请您指点他一二。”
高宣的面色更白了。
高泽却点头微笑道:“孤不过是会点皮毛罢了,当不得如此谬赞。”
费嬷嬷笑容僵了一下,幸而高泽继续道:“但既然贵妃娘娘如此信得过孤,宣儿又是孤唯一的兄弟,孤当然要帮他一帮。来。”
高泽握住高宣的手腕,带他到了书案前,让他坐下。
费嬷嬷心中一喜,刚要上前随侍,高泽便朝杜茵道:“过来研墨。”
“是。”
杜茵行礼上前,余光瞥了眼费嬷嬷后上前拿起墨碇开始研磨。
离高宣离得近了,杜茵才隐隐约约从他身上问出一股怪异的味道。但看看高泽,他还一脸坦然,似乎浑然未觉。
高泽让高宣拿起了笔,让他先写一个字给他看看,评价了番后才执笔写给他看。
兄友弟恭,画面和谐,如果没有不远处那个面色不善的费嬷嬷的话。
“老奴给二位殿下倒杯茶来。”
不及高泽拒绝,费嬷嬷就献殷勤似的端着茶来了,走来放于桌案。
所有人的余光都在有意无意关注着她的动作,想看她打算从哪个袖子里掏出火折子来。
然而就在她抬袖的刹那,一道匕首的锋芒竟直冲高泽的面门而来!
高泽早有准备,虽没想到她掏出的是匕首而非火折,但还是在刹那间挡住了费嬷嬷提臂来刺的动作。
费嬷嬷功力不低,两掌运力间的动作让高泽迅速意识到,她绝非常人,至少不该是宫里张贵妃派来的。
张贵妃还没蠢到要通过直接刺杀他来给自己儿子谋划的地步。
那她会是谁的人?是夏宁直还是,宫里的那位皇后娘娘?
这世上不想他活的人太多,以至于一时间他无法分辨出这次来的是哪一伙势力。
但再一稍稍细想,他也能知道。
夏宁直毕竟是朝中清流,虽一向反对他,但绝不会允许自己使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倒是那位皇后娘娘,所历宫闱秘事不少,最爱不择手段。
就是她了。他的母后,江皇后。
在高泽与费嬷嬷打斗的过程中,高宣紧张害怕地缩到了桌子底下,杜茵则慌忙地让门外的陈贵福喊人抓刺客。
高泽虽武力不差,但渐渐还是落了下风。费嬷嬷的匕首刺不出去,转而一个旋身,就将其飞射向了案上的那柄油灯。
站在一侧的杜茵几乎是下意识,想伸手去接那被击中后欲要倾倒的油灯。
但火的反应比她更快,几乎是在那油灯倾倒的瞬刻间,案上就燃起了熊熊烈焰,将书桌上的一切可燃物都卷在了火舌之中!
怎么会这样?一展油灯而已,怎么可能会有如此大的威力?!
难道……被人加了料?
杜茵猛地想起先前萦绕在自己鼻间不散的那抹气味,登时反应了过来,急急往书桌底下一望,却见底下是一片空荡荡,高宣不知何时已经从中爬了出来,正躲在一群赶来的侍卫旁发抖。
侍卫一来,便要上前抓那费嬷嬷,可那费嬷嬷见桌上的火已经燃起来了,就迅速摆脱众人跳起,跃出了所有人的视野。
侍卫还要跟上去追,高泽却微一抬手:“不必了。”
他折过身来看,便见虽然桌上的火已经被人悉数浇灭了,但桌上的所有字纸甚至笔墨都沦为了一片灰烬。
更不要说燕家一案的文书了。
丢了这些文书,此案再想早些解决,可就难了。
“兄长……”高宣颤着声音,两股战战,从侍卫身后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