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朝他微笑温柔道:“没事了,你回去歇息吧。此事孤不会告诉任何人。”
“可兄长你不能……”
“回去。”
高泽眸色不变,声音微冷。
高宣值得垂首,深吸气行礼,之后心有余悸地随行离开了。
待高泽将屋中闲人挥退,他缓步行至杜茵面前,声线泛寒:“伸手。”
杜茵忙将自己的目光从走远的高宣身上收了回来,回过神木愣愣地抬起了自己两只手。
葱白如玉的十指被燎出了三五个大泡,看着让人心惊。
高泽沉声:“蠢奴,你竟用手去接火?”
杜茵抿唇,她没想到高泽在与费嬷嬷打斗的过程中竟还关注到她的动向了。
“奴婢一时情急,选了最蠢笨的法子,没能阻止火烧起来,该罚。”
杜茵跪了下去。
“是该罚。”高泽冷笑,“不知惜命的奴才,还能知道珍惜什么?”
屋中一片狼藉,高泽也没心情继续在这待着了,便朝外行去。
待他走出门,回身一看,杜茵竟还在那跪着,他声音低哑道:“过来。”
杜茵低头,移动两膝,膝行至高泽面前。
他皱眉看她,双睫却微颤了下:“你刚才,为什么要拦那火?”
杜茵伏首道:“那上面有对殿下重要的东西,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东西被烧。”
“你怎么就确信,上面有对孤重要的东西?”高泽微弯了唇角,但眼中并无笑意,面色微澜。
杜茵怎会不了解?他的一切,她都了解。
可此刻,她只能说:“殿下每日伏案处理公务,那案上必然是各地大小案件、事物的折子、文书,涉及到千千万万的百姓,不可被燃。”
“你为了帮孤,什么都可以不顾及?”他眸色深深,似乎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又或是,将她看做了那个人。
那个人,也天真的以为他所有重要的东西,都被他放在了书案上,放在了她可以看见的地方。
杜茵轻轻点了头,“嗯”了声。
实际上,这声应答对于她而言,有些违心。她主要的目的,还不只是帮他一把。她是希望别有太多无辜之人被牵连,但不那么希望燕家之事的真相被发现,让他的人抓到耿修。
且她需要他的信任。这信任,需要她用性命来博。
高泽嗤笑一声:“说罢,你想要什么赏?你到底,在图什么?”
杜茵眸光微颤,下唇也禁不住抿了下。
高泽将她的微表情捕捉得一干二净,可只是移开了目光,幽深地看向屋中还冒水汽的桌案:“起来吧。”
他怎会看不穿她的心思?至少,他自诩自己能看清。
这世上除了祝贞,没有人会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对他好的。
他的父亲,需要他承担处理国家政事的责任好供自己享乐,所以对他好;他的母亲,在他幼时要用他满足自己做母亲的快乐,所以对他好,可在他长大后,她自己滋生了野心,反不顾及母子之情。至于他府中的燕如君,需要他给她的家族带来利益,给她带来荣华富贵,所以对他好,那一番所谓的爱,只能感化她自己。
只有祝贞是干净的。
她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只想让他好,让他也同样爱她。
所以高泽甘愿把自己满腔的爱意都给她,除却……爱自己的那份。
而眼前的这个杜茵,不过是因为要履行祝贞给在梦中带来的任务,才对他好。
这用心本就不是出自真心,又谈何单纯干净?
所以高泽想对她冷笑,想对她嘲讽。
可不知为什么,这个人对他的好,总是让他不自觉就贪恋。他甚至,有点不自觉地沉迷其中,让他在冷笑、讥讽时,也禁不住心尖颤跳。
难道,是因为这一切是祝贞对她的“交代”吗?
杜茵听了高泽的话中,心中略带惶恐,但会将被灼伤的两手按在地上,忍痛支撑身子站了起来。
“殿下,方才南留王殿下的行径,有些不对劲。”
杜茵不想再就刚才的话题说下去,怕自己说得越多,他看出来的端倪越多,遂想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他刚才在暗中……”
“暗中用极其细腻的硫粉撒在了书桌上。”高泽微仰头,看着那被烧得乌黑的黄花梨书桌,眸中无波,“孤都知道。”
高宣是故意带了硫粉来,想纵火,他一开始就知道了。所以高宣跪下时向他吐露出的一切,他半点不信。
高宣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要得到他需要处理的那些文书,以及关于燕家一案的细节。得到这些后,高宣就可以从细微处着手,让高泽不得不犯下错误,再自己乘机立功,博得云清帝的喜爱。
他这个弟弟和他的母亲一样,不大聪明。
他们不知道,云清帝之所以选择他做太子,是因为他和自己最像,最能帮自己达成所愿,而非他最能干。从这个角度来说,阴沉而不懂将自己进行掩饰的高宣,永远不可能成为储君。
且这次,高宣和张贵妃母子,又被江皇后当刀耍了一回。张贵妃派来的那位费嬷嬷,看似是张贵妃的人,实则是江皇后安插在他们身边的。
张贵妃不可能会暴露自己想杀高泽的心,也不可能会明目张胆地就想对高泽怎么样,她采取的策略最多也只能是“失手”、“不小心”。可这一次,费嬷嬷将自己的目的摆得那么明确,行动的时候一点遮掩也无,就表明她不是张贵妃的人,而是江皇后的人。
江皇后,也就是高泽的母亲,不愿意他再活在世上。她要借张贵妃的手,明目张胆地杀了他。
杜茵尚未想到这么多,她一听高泽说他都知道,心里就乱了一下。
既然他都知道,就表明书桌上的那些文书,应该已经被他事先收起来了才对。
可高宣没来时,他如何猜得到这些,又能尽快将东西都收起来?
还是说,那些东西本就没被他放在书案上?
可是,他的习惯,不就是将最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书房中的书案上吗?
她不可能弄错,也不可能记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