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是干涩的、压抑的,同时也是熟悉的。
杜茵在黑暗中睁大了眼,本已经酸涩的眼眶此刻被脸上的笑容挤得弯弯。
明明着漆黑的夜里没有月亮更没有星星,耿修却清晰地看见了她眸子里的光,恍然间她的眼成了唯一的月亮。
“你,你没有死?”
他们相隔几尺站立着,杜茵强忍着声音里的喜悦问。
但下一刻,她又犹疑了,猛地意识到,万一眼前的这个黑影,不是活的耿修呢?
耿修不是已经……
想到这,杜茵心里凉了半截。
不过,就算眼前是耿修的魂魄,又怎样呢?
杜茵想,她自己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难道还会怕鬼吗?
她干脆上前一步,盯着黑夜中的那双眼睛,轻声问:“你是耿修?”
“我当然是。”
耿修立在她的面前,虽不曾伸手去触碰她,却能感觉到她吐息间流露出的热气。
杜茵主动伸出手去,一把将他抱住。
当两股热气汇聚到一起,两颗心也隔着千言万语碰撞出了急速的跳动。
杜茵眼泪还在不停地流着,但她是笑着流泪的:“这个梦做得太太真实了……”
说着,她还用脸颊轻轻蹭了下耿修炽热的胸膛。
听见她模糊的声音,耿修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她还真以为他死了?
这个晏城也真是的,难道他白天来的时候,没有把真相告诉她吗?
那她这几个时辰里,是不是一直都在为他的“死”而难过?
一想到她那肿肿的眼睛都是因自己而起,耿修心头哽了一下。
他两手无措地悬空着,最后犹犹豫豫,放到了那时不时因抽噎而耸动两下的纤背上。
“这不是梦,杜茵。”
耿修轻轻抚拍了几下她的背部,声音含着几分情动的柔。
怀里的那片温软,似乎在那一刻愣住了。
杜茵吸吸鼻子,控制住自己在寒风中略显瑟缩的嗓音,茫然地从那宽厚的胸膛间抬起了头。
世界太黑,她实在看不清他的面庞,甚至辨认不出他是什么表情。
可他的怀抱太温暖,温暖到让她忍不住去靠近,也在此刻忍不住相信,他的的确确就是耿修。
“你,你没死?”
杜茵小声地试探着问。
耿修颇为无奈地点了下头,唇角挂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笑容。
未料,紧接着他没等来自己预想中的,比刚才更紧的怀抱,反倒等来了杜茵的一记拳头。
这一记拳头用力不小,但好在杜茵的个子相对于他而言太低,这一拳只能勉强挥舞到他的肩膀下方。
饶是如此,耿修还是暗暗抽了一口气。
杜茵的力气,相对于普通女子来说可不小。
且他先前受过严刑拷打,那一处刚好一道鞭伤。
她这一拳下来,精准却用力,足以让他疼到皱眉。
但即便是皱眉,耿修也是笑着皱眉。
“你,你骗我?为什么骗我?”
杜茵伸袖子一把抹下眼泪鼻涕,可接着又嫌弃自己袖子太脏,忙撸了上去。
这在耿修看来,就是她想动手啊。
耿修仍站在原处,轻叹道:“我没有想骗你。”
“这也叫没想骗我?”杜茵怒极还要忍着自己的声音,手指指向焚尸台的方向,“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耿修抬手想让她情绪别这么激动,可杜茵怎能不激动?
她刚刚,她刚刚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啊!
可现在,他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却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好像她活该被骗这么多眼泪一样,她怎能不气不伤心?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你要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完。”
耿修语气温和,轻声道。
闻言,杜茵就算再想发怒,也说不出个什么过激的话来了。
她咬着唇赌气般地坐在了原处,扬头看着他。
耿修却不顾她的眼神,而是迈步坐到了她身侧。
杜茵挪动臀。部远离他。
耿修也不跟过去,心想大概她不喜欢自己离她这么近,她会觉得自己太轻浮了,所以反而往另一个方向也挪动了些距离。
两人随各自有话要说,却都离彼此离得这样远,好像着急要撇清关系似的。
见此,杜茵心里更气了。
他什么意思?
是觉得她离他太近,他会烦吗?
那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反正她对于他而言,不也是个不怎么重要的人吗?否则为什么他要用自己的死来欺瞒她?
虽然杜茵知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可她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他能就这么坦然地接受她不该流下来的眼泪……
耿修尚还不知道她如此丰富的心理活动。
他只当杜茵是在气头上,只要他解释好了,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但他并不是什么多么会说话的人。
所以,纵使他有心去好好解释,纵使他有心想让她对自己改观,说出的话也简明扼要得让人禁受不住。
“我要让晏城摆脱高泽的控制,所以只能假死,来让大理寺的目光全部汇集到高泽身上。这件事决定得匆忙,也无法传递到你哪里,让你担心了,抱歉。”
“晏城他明明可以在见到我的时候就解释清楚的。”杜茵回过头来看着他的眼,“是不是你故意不让他告诉我真相的?你究竟是想干嘛?”
“当然不是,我当时还昏迷着,怎么可能……”
杜茵却像极其厌烦听到这些似的,直接扭过了头去。
耿修的话不得不停下来。
他也明白过来,杜茵的意思不是要他解释,而是要他安慰。
可他根本不会安慰人。
于是耿修支支吾吾半晌,只冒出来一句:“你别哭了。”
杜茵忍着哭腔怒道:“谁哭了!”
感觉到自己心头的怒连她自己都要控制不住后,杜茵也觉得很懊恼。
耿修活着回来了,她不应该感到高兴,感到无比地庆幸吗?
可是为什么,她这么生气,气得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
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耿修没有好好地给自己道歉吗?
但他那样真挚,说的话也那样让人信服,他的苦衷,也让人无法选择不理解。
可她就是气,就是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