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茵垂眸看着他们,眼神无波,冷似深海。
高泽将她眸中的情绪瞧的清晰,于是声音透着冷然:“你们刚才在门外,声称自己是她的父母?”
杜老三偷偷拍了下何氏。
何氏如惊醒一般,立马起身答道:“回殿下,我们确实是她的父母呐!这些年来,就是我们抚养她长大的,不信,您问问她。”
说着,何氏用力朝杜茵使了个眼色。那眼色里威胁中带着惧意,是料想杜茵不敢拒绝,又害怕她可能真有胆子拒绝。
果不其然,杜茵默然地撇过头,起身朝高泽行礼下跪:“回殿下,奴婢已经和他们断绝关系了。这是当初我们在族中长老和县衙中签署的文书。”
她早做准备,所以直接就掏出了那纸文书,递给了高泽。
高泽并无兴趣去求证真假,他只故作认真地瞥了眼那张纸,就挑起眉看向跪伏在地的杜老三夫妇:“既然已经断绝了关系,你们为何还要在此纠缠?你们从前对杜茵的所作所为,孤也有所耳闻。”
杜老三夫妇一听这话,那还得了?慌得比谁都厉害了。
“殿,殿下,都是误会!我们待这孩子那是真心疼爱呐?您说说,那有父母会不心疼自个儿孩子的呢?只是咱们家穷,实在养不起两个……”
“她在和你们断绝关系前,就已经给了你们一大笔银子,是不是?”高泽并不理会她的话,单刀直入地问。
何氏不敢对他说谎,咽了下口水,紧张道:“是……”
“一个多月前,杜茵再次回到莲花村,你们再次索要她的钱财了?而且索要不到后,还带着村人围堵此处与回春堂,逼她交出来,是不是?”
这些都是高泽在路上命人打探出来的。
何氏哆哆嗦嗦,赶紧拉扯着杜老三,想让他替自己回答。可后者始终俯首在地,连抬头的勇气都没,那还说得出话?
高泽注意到杜老三至始至终都没说话后,面色一凛,冷然道:“杜老三,你难道不是杜家的一家之主?孤问你话,你也敢不答?”
“草,草草民不敢!不不不!草民敢!不对,不敢不敢!”
杜老三被吓得已经不会说话了。他本就不擅长在外人面前说话,所以有啥事儿都让何氏来。可这回殿下都点名道姓让他说话了,他哪能推脱的过去?只能硬着头皮说话。
结果这一说,就闹了笑话。所有人听着他的声音,不论是丫鬟还是门外的军爷,甚至是坐在屋里的高泽和杜茵,都笑了。
他也就这么点儿能耐。
杜老三欲哭无泪,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憋出了完整的一句话:“殿,殿下说的话,都是真的。”
高泽玩味地看着他,面上的笑虽然还维持着一派温润,实则心里已经有些厌了。这些市井小民,乡野村人,嘴脸都是一副样子。现今看杜老三这般死灰般的表情,他更觉无趣,直接下了令:“拖出去,各杖打二十。”
杜老三大惊,这下子竟也忘了害怕,只觉得自己冤枉死了,连忙大声问:“殿下!不知草民所犯何罪,您要如此惩戒草民?草民冤枉呐!”
“你们聚众私闯他人民宅,更涉嫌寻衅滋事,按律法,本该处以杖刑五十、关押一年。但念在你们造成的损失并不大,孤处以轻判。”
高泽的声音轻飘飘的,慵懒磁性好听,可落到杜老三夫妇的耳朵里后,只能让他们感受到一种窒息的绝望感。
他们这哪能是犯罪?怎么可能又该被判得这么严?
何氏大哭大闹起来,哭嚎道:“冤枉呐!冤枉呐!我们当时是为了找女儿,可不是为了干那些讨人嫌的犯罪事儿啊!”
高泽却被她吵得耳朵疼,挥手就想让人把他们赶紧带下去。
就在这时,何氏突然瞥到了杜茵那始终淡然无波的脸,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拽住杜茵的裤腿大喊道:“茵子,茵子,你看看娘,你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娘被打呐!你快和殿下说,说这都是误会!”
高泽见此,反倒有了些许兴趣,两眼微转,看向杜茵,想看她接下来会有何种反应。
“谁是我爹,谁是我娘?”杜茵声比雪寒,泠泠如碎玉击石,“我没有父母。这可不是什么误会。你们所犯何罪,殿下也已经有了决断,你们再违抗,就是不服殿下的决断,进一步而言,就是违抗皇命。”
仿佛“咚”地一声,杜茵最后一句话敲醒了何氏。她哆嗦着苍白的唇,眼泪花花,后悔不及,“茵子,是娘不好,你救救娘,成不成?”
何氏凄凄哀哀,慌乱间发丝都变得凌乱了,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那张已经显露出些许苍老的脸上,看起来甚是可怜。
杜老三也一样,他的背因为长期做农活而佝偻着,似乎就从来没有直起来过,整个人又苍老又可怜。若是真让他们承受了那二十大板,恐怕,活不过明天吧?
若是让不知情的第五个人瞧见了眼前的情形,一定会觉得杜茵是个极其不孝之人,竟让自己的父母跪在地上朝她磕头求饶,可她脸上连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无。有的,只是冷漠与不耐烦。
她也的确不耐烦,遂起身的时候一脚就甩开了何氏缠着她的双臂,又迅速躲到了一位军爷身后,探出头冷冷道:“我只是太子府的一个奴婢,可左右不了你们的生死。你们方才所叫的也不是我的乳名,而是‘银子’。既如此,你们要求就求殿下,要银子,也请问阎王爷要。”
她的话说得极其恶毒,特别当对方是她父母的时侯,就连站在她面前替她挡着杜老三夫妇鬼爪似的双手的军爷,也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这一切落到高泽的眼里后,似乎就变得不一样了。他听她脆生生地说出这一连串几乎会被所有人评价为冷血无情的话,脸上却始终决然,心中的某一根弦,似乎被触动了。
这种触动感,和他当初面对祝贞时很相似,可又完全不同。
难道,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心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