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一时间虽猜不出来杀了宜平侯的到底是什么人,却知道宜平侯被杀,是被云清帝默许的事。
宜平侯家财万贯,即便主动上缴了五千多金,府库中仍有大量余存。
先前云清帝号召臣子们捐资集款,集出来的数额虽然巨大,但却无法保证他们真能修建出一座完善的宫殿。
毕竟这些钱,还要经受周义方与高泽的几次剥盘。
但如果能把宜平侯府中所有的银子都拿出来,这件事就能得到轻松解决了。
张氏一族子嗣单薄,宜平侯一辈底下就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嫡出的女儿,儿子们年纪都只比高宣长两三岁,还不能顶起一家之责,恐怕还得靠着他们宫中这个当贵妃的姑姑来帮忙进行大事上的抉择。
可她一个女人,即便在宫中当贵妃又如何?她没什么主意,便办不成什么大事,否则也不会与儿子分隔两地多年,一年只能见一面了。
云清帝有的是办法,让张贵妃主导着,将张家的银子献出来。
因为云清帝会给他们暗示,暗示他们只要将银子都献出来,他就会让高宣回到京城来,获得与高泽争一争的资格。
但也仅此而已。因为不论是从哪方面来说,高宣,都不可能赢得了高泽。
不过现在,高泽也不得不开始想,究竟是谁杀了宜平侯。
宜平侯总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暴毙吧。
从御书房出来后,高泽与高宣互挽着对方的手臂,一个在安慰,一个在勉励,远远看,便是兄长帮扶幼弟的情形。
可在无人靠近之时,面上带着感怀神色的高宣却低低说了一句:“人就是你杀的,对吧?”
此言一出,高泽的脚步便在原处顿住了。
高宣有这样的猜测,高泽并不觉得稀奇。
他这弟弟就是思虑太少,还自以为是。
张平那种人,哪里犯得着劳他去动手?周义方都不一定有那心思。
可面对高宣,高泽就是无意去解释什么,他只轻勾唇,悠声道:“你猜。”
高宣的身体紧紧绷住,抬起通红的眼瞪向他,却只看见他眼里似是宽和温柔的一点笑意,如同在笑对顽皮的稚童。
他在外人面前永远都装得这么好,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好太子,好哥哥。
在这点上,高宣不得不痛恨他,也不得不嫉妒他。
为什么他可以装得这么好,而自己怎么学,都无济于事?
为什么天下人都信他这个只比他年长几岁的哥哥,而不信他?
高宣得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便只能学着高泽的模样,藏着眼里的恨,转为无奈的苦笑,然后在旁人路过时,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皇兄说得是,我定谨遵教诲。”
高泽与高宣不过同行了一段路后,就在宫门后分别,坐上了各自的马车。高泽懒怠地用折扇挑起一角长马车窗帘,余光向后一瞥,便见高宣的马车已晃荡着抬起来了,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又将视线收回,放到了前面的路上。
他得回去看看,那个所谓的青兕都统,是不是还待在杜茵那耳房里未曾离开。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刚离开不久,耿修就现身在了杜茵的面前。
杜茵压低声音,却还是止不住喉咙间的颤抖:“你怎么就没忍住动手?”
“难道你忍受得了他对你做的一切?”耿修看着她的眼睛,抿着唇问。
杜茵看着他满身的灰,又抬眼看看那与方才别无二致的房梁与插在其上的精致飞刃,忍不住问:“你刚才真藏在那里吗?”
“嗯。”
他话语简单,杜茵却担忧道:“如果他那一记飞刃,射中了你呢?”
高泽方才射出飞刃,也许并不是因为他看见了耿修,而是想通过房梁的震动来判断耿修的方位。
但即便明知如此,杜茵心里还是担心得紧。
可惜的是,这飞刃刚被射出去,就被外头的小安子给打断了,这一记飞刃就成了给耿修提的一个醒,对高泽而言没半点用处了。
“他射不中我。”耿修依然眼神漠然,任由杜茵伸手去摸他的手臂与肩膀。
确认他的确没有受伤后,杜茵才轻轻松了口气:“你若是真出事了,我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耿修双眸微颤,面上还无波,嘴皮却先动了:“为什么这么早就说一辈子的事?”
杜茵那话本没什么意思,可耿修这问题一出来,似乎她这一无心之问也成了有心之语,弄得她不得不红起脸,咬唇尴尬起来。
“……你哪那么多话?”
卡半天,杜茵似嗔还恼地吐出这句话,便轻瞪了他一眼,立马接着道:“我倒想问你,为什么这么巧就有人出来报信让高泽离开了?是不是你事先就安排好的?”
耿修摇头:“应该是晏城。”
说完这话,耿修又想杜茵大抵是不认识晏城,便简单道:“就是我朋友,他一定猜出来我藏身在这里,所以暗中帮我了。”
刚才宜平侯死的事,耿修也听见了。
他估摸着应该是夏宁直看不惯宜平侯,而晏城也正巧找不着什么大事来引起皇宫内外的注意了转移他目前所面对的危险,所以就杀了宜平侯,达到两全目的。
这的确是个好法子,也像是晏城能干出来的事。
荒唐冲动,但又都合乎情理。
杜茵一听他提起晏城的名字,便装作无意地点点头,转而道:“现在外面都是守卫,你出得去吗?”
“我不出去。”耿修一面转动着放松手腕,一面垂睫回道。
杜茵一愣:“高泽很快就会回来,你不走,就会被他抓住。你觉得他可能会轻易放过你吗?”
“那你又觉得他会轻易放过你吗?”耿修抬眸反问她,眼中的情绪忽明忽暗,看得杜茵心中一跳。
见杜茵有些滞住,他便稍缓了语气:“他今天对你做出那样的行径,绝不可能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又或者只是想要激我出来那么简单。他若无那等意思,怎会这般待你?”
杜茵沉默了下:“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不出去,我们两人都难逃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