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高泽,似乎和她一样,回想到了记忆中久远的那个雪夜,那个他晚归,祝贞候在门前撑伞提灯等他的雪夜。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从杜茵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愫,甚至她的神情,也与当初的祝贞极像。
高泽的步子顿在了原处,静静看着门口的杜茵。
灯笼里的火映衬着她娇嫩的脸,她如蒙雾的杏眼含惊看着他,此刻显得茫然又失措。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她是祝贞?
如果是,那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祝贞当然会刺绣、烹饪、弹琴,因为她是祝贞,所以的一些行为习惯,才会让他感觉是那么的熟悉。
只有祝贞,才会让他忍不住得靠近,甚至是无知无觉间的靠近。
他虽然一直在怀疑杜茵的身份,一直在揣摩着她的动机,想查她的底细,但他真正一定要把杜茵弄到自己身边来的缘故,不是因为这些。
真正的原因是,他无可避免地被杜茵吸引。
高泽紧紧盯着那双眸子,似乎想要从那双眸子里看出所谓真相。可他才盯了一瞬,那双眸就毫无征兆地垂了下去。
就像一个普通奴婢般,杜茵侍立在侧,没有对他笑,也没有跑向他。她规矩,谨慎,小心。
她不是祝贞。
祝贞,从不会这样对他。
隔着厚厚的雪,高泽感觉自己又清醒了过来。
他在心底讽笑。是啊,她怎么可能是祝贞?
如果她是祝贞,她怎么可能不会对他说呢?怎么忍得住不靠近他呢?怎么忍心,看着他,为了她而消沉不语呢?
借尸还魂的事,太荒诞,根本不可能发生。
打消了这个念头,高泽抿着唇,神色如常地迈步朝夏时院院门的方向走。
“殿下,燕妃娘娘已经在风叶院等您了。”杜茵走过去,在小安子退下去的时候将自己手里的伞举过了高泽的头顶。
高泽下意识仰头看了看伞面。
二十四骨节的伞,和那日祝贞打的一样。
他再低下头来,目光深邃地盯着杜茵。可杜茵只知道垂着眼睫看路,似乎在刻意回避他的眼神。
高泽不言不语,步子却往风叶院迈去。
燕如君正在风叶院内幽怨地咬着帕子盯门外的雪看。
“娘娘,殿下回来了!”小桃像往常一样,一出去打探到高泽的身影后就回头兴奋地报告给燕如君知道。
“大惊小怪。”
一反往常,燕如君只是放下了帕子,眼皮轻动,然后盈盈站起身,在门口处行礼。
“殿下,您今日回来的这么晚,是因为公务耽搁了吗?”燕如君在收到高泽让她起身的示意后,恍若不见,还维持着刚才行礼的姿势问。
高泽微蹙了眉:“孤的公务,你也要过问?”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关切殿下的身体。今天雪下得这么大,殿下却在外办了那么久的公务,实在让臣妾心中担忧。”
刚从外面收了伞的杜茵缓步迈进来,闻言后低声道:“殿下,燕妃娘娘因为担心您,一整日都未曾用饭了。”
燕如君不由得多看了杜茵一眼。杜茵倒是会做人,看来先前答应她的事,杜茵没忘。
高泽瞥了这两个女人一眼,顿觉胃口全失。再扫眼桌上的饭菜,估计已经被热了不知多少回了,便直接披着刚才还没让杜茵取下的大氅往外走。
“殿下!”燕如君一惊,忙起身要去拦。
她现在虽然对高泽心存怨怼,可也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而已。她并不希望高泽真的对她产生厌恶,然后再也不理会她了。
若是如此的话,燕家所有的损失都白费了。她不能这么对燕家。
“殿下,您还是先用些饭吧,您才从冰天雪地里回来,若不用些饭菜,恐怕会受风寒。”
高泽垂眸睨她一眼:“孤已经向你承诺过了,燕家的事孤自会解决,不需要你多想多问。”
“是,臣妾明白了!”燕如君忙将头低得更低了。
高泽的面色微凛,与他平常带懒散的神色并不同,显然是心情不大好。
陈贵福见状,才又上前和燕如君、杜茵一起劝着他,他才松动了些,坐下来用饭。
这一日,杜茵也过得提心吊胆。
她知道高泽和周义方都是琉璃心肝的人,恐怕早已看出来那一切都是耿修所为了,因而心中惶惑不安,生怕到时候耿修被他们揭穿,而后定罪。
但看高泽今日回来后的状态,应该是还没想到对付耿修等人的对策,她心里就稍稍松了口气。
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后,杜茵醒得比往常都要早,在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爬起来了。
她站在窗边等着,可又不敢离窗户太近,怕某人进来时再把她撞倒。
耿修说他今日就会把药膏带给她,那今日他一定会来吧?
正当杜茵裹着薄毯蜷缩于椅子上瑟瑟发抖的时候,一道敲窗声传了过来。
杜茵心里一凛,顿觉不妙。
耿修可从来不会敲窗,太子府内的人若是想找她,直接敲门就是了,也用不着敲窗户,那到底是谁?
“谁?”
问出来的同时,杜茵已经离开椅子,做出了随时要往后退躲起来的姿态。
那敲窗声停了下来。良久,一道清朗的声音如雪水般化进了她的心里,缓缓传来:“我。”
杜茵愣在原处,认出那是耿修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还会敲窗户了?
心里虽狐疑着,杜茵手里的动作却没停,迅速上前开了窗,果然看见耿修那双黝黑的眼正从外往里看着。
“退后。”
杜茵看着那双眼,愣愣地乖乖退后了。
“唰”一下,耿修直接翻窗跃入,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半点声响也未发出。
关上窗,杜茵问出心里的疑惑:“你这次怎么敲窗了?”
耿修的眼神漠然,好似所有的雪花都落到了他的眼里般,可他的话中意思又与他的眼神全然不同:“你不是说,不想被我吓到吗?”
窗外的雪早在夜里的时候就已经停干净了,太阳也许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冒出来。
杜茵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