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果然有人提起了燕家本欲献出家中所有财物给朝廷,却被一场大火烧得金银散尽一事。
云清帝也极其关心此事,毕竟这和自己能否住进新的殿宇有了直接的联系,所以就在朝会上专门与臣子们就此商讨了起来。
但群臣中,有的不愿意让殿宇继续修建下去,例如夏宁直一党,这自然是让云清帝接受不了的;还有的希望能将此事彻查下去,还说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但不敢说。
最终,在云清帝不满的逼问下,有人说出了怀疑的对象:晏城。
夏宁直等人自然不会让这种言论甚嚣尘上,就说起了建州银当初就是被晏城抢救回来全数归还给朝廷一事,还指认那些怀疑晏城的人都是居心叵测之徒。
倒是晏城,摆出了一副沉痛委屈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
云清帝当然知道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是谁干的,也知道晏城、夏宁直心里都在想什么,但他和朝上的许多臣子一样,也并不能直接给他们定罪。
更何况,云清帝的目的也不是给谁定罪。若是定罪定着定着惹得晏城和远在边陲的威远侯夫妇发怒,想要造反,他们这些京中君臣,一个都跑不了。
云清帝只是想要给自己修一座殿宇,好让自己住得更舒坦些而已。他自认为这对于一个皇帝而言,并非什么过分的事。
若放在往年,的确不过分。但去年本朝才发生过严重的天灾,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能否顺利过冬还是个问题,他哪来的资格去修殿宇换大房子住?
朝堂上争论不休,云清帝也拿不定主意,就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太子。
知父莫若子,高泽只与他对视一眼便知道云清帝的想法和自己是一样的,于是站出来道:
“父皇不若将此事想交给大理寺,让大理寺去查究竟是谁在背后为祸大齐。晏将军战功卓著,不该被此等事所扰,所以儿臣的提议是,让大理寺先好好查燕家,若查不出结果,再去一一排查其他有嫌疑的对象。”
云清帝点点头,准了,并命太子高泽为监案使,协助大理寺调查此案。
早朝散后,夏宁直也没和晏城有过多的交流,但旁人不看也知道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倒是周义方,毫不避讳,直接就跟着高泽走出朝堂,在宫外就凑到他身边问:“殿下,老臣一看朝会上夏宁直和晏城那做派,就知道此事定和他们脱不了干系!要不,让老臣来处理此事?”
淡淡瞥了一眼周义方,高泽知道他是想借机立功献忠心。高泽其实自己也懒得去查什么真相,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那些银子悉数追回,然后重新开始修建殿宇。只有把这件事办好了,他的府库才能回本。
所以查真相这事,他不会去做,迟早也会交给周义方来办。但他还不想现在就把事情交给周义方,否则会让周义方觉得自己真能拿捏住他堂堂太子。
“你是不信孤能做好此事,还是不信孤身边不止你一个忠心好官?”
这话问的周义方心里又是一跳。这简直就是摆明了想让他难堪呐!
周义方脸色很不好,但还勉强挂着笑:“老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孤要用谁,是孤的选择,无须你多言。”
说完此话,高泽甩袖而立,凤眸轻眯。
正当周义方觉得说啥啥不行,哪儿都不对劲儿的时候,皇上身边的李公公突然到了他们二人面前,先是给他们各自行了礼,而后便对高泽道:“太子殿下,皇上让您去一趟御书房。”
高泽闻言,眉头微动,便跟上了李公公的步子,往御书房而去。周义方见他走了,脸上的笑收敛住,一脸晦气的模样。
到了御书房,高泽便见宜平侯不知何时早他一步来了,而头发已经发白的云清帝正斜躺在椅子上,身后是张贵妃再给他捏肩捶腿。
“父皇。”高泽行礼。
“不细看还好,细细看,朕见你似乎比去年要瘦许多。是不是因为监修之事,操碎了心?”云清帝眯起昏花的眼,上下打量着自己这位丰神俊朗的儿子。
高泽抬头直视云清帝道:“儿臣能够为父皇分忧,是儿臣之幸,消瘦了些是因为儿臣能力不足,不能花更少的精力做好事。”
云清帝低笑道:“你还是那么会说话。”
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了在高泽身边的宜平侯:“张平,朕看你去年政绩不少,此次燕家一案若是让你来同太子一起协助大理寺查办,你能办好吗?”
面对这个问题,张平当然不能回答不能,他忙跪下应了。
云清帝身后的张贵妃,却在给云清帝捏肩的时候发了呆,竟忘了手里的动作。
云清帝察觉到后,微回头问:“爱妃这是怎么了?”
张贵妃忙又继续手里的动作,笑着道:“臣妾是为兄长高兴,能够再为陛下排忧解难。”
“泽儿,你有段时间没去你母亲那看看了吧?”云清帝不咸不淡地回过头,又将问题抛给了高泽。
高泽挺翘的睫毛微颤,道:“儿臣会在除夕日去给母后辞岁。”
“你该去看看她了。太子妃早逝,是太子妃福薄,和她无关,你不该迁怒她。”
“儿臣遵旨。”
见高泽嘴上虽然应了,但还挺着脊背,面色也僵硬,云清帝就知道自己这番慈父般的话他是一点儿也没听进去。但云清帝也懒得再管,挥手就让他们都下去了。
出了御书房,高泽目视前方,见寥廓的天地又下起了纷纷大雪,他的心也沉了起来。
冬日天黑的早,杜茵在风叶院做好了饭菜,却迟迟等不来高泽。
燕如君现在是没心思再去关切高泽了。她知道,高泽就算回来晚了,也是在处理燕家的事,她巴不得高泽能晚些回来,好让他在外就快点把案子查明白。
否则,她任何的献媚皆是无用。
但她好歹是太子府的侧妃,不能眼看着太子殿下晚归而无动于衷,最终还是命杜茵前去夏时院等着。
杜茵领命,便撑起一把伞,提着灯笼,围着旧绒围脖候在了夏时院门前,等高泽回来。
大雪簌簌而下,她听见有脚步声从远处一点点传来,接着,她抬起眼,借两边的灯火看清了那双如墨染的眼。
她再次不可控制地回想起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