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茵似乎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又或者,是没有勇气想。
作为祝贞,她当然爱。
高泽百般爱护她,尊重她,给她最好的一切。
可作为杜茵呢?她说不清楚。
如果真的爱高泽,那为什么她还能下定决心去把他推向另一个女人?
可如果不爱高泽……
她为什么不爱?难道她的灵魂也一同变了吗?
看着眼前的一幕,杜茵心里隐隐抽痛着,眼眶也不自觉盈满了泪水,但更多的,还是她对燕如君等人的恨意。
这恨意,甚至淹没了她本该有的妒意。
这或许,就是答案。
燕如君在杜茵弹琴之前,就已经在周围远远地观望了。
她看着高泽满目哀愁地停在了石子路上,看着他在听到琴音后踉跄倒地,看着他惊慌失措又那样期待地呼喊着祝贞的名字。
平时高贵优雅的太子殿下,却在听见琴音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惶惶如丧家之犬。
燕如君心疼。
她不是为自己心疼,而是为这个爱而不得、追悔莫及的太子殿下心疼。
她迈出了第一步。每朝高泽走近一步,她就清晰地感觉到,她离真正的自己走远了一步。
她身上穿的,是特制的纱衣,是祝贞最爱的那种衣裳。她模仿着祝贞的一颦一笑,模仿着祝贞的一切,即便这一切都让她觉得恶心。
可当高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燕如君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眼神殷切、真诚而又渴望。燕如君第一次见到高泽时,所见到的眼神也是如此。
至少,他这个眼神是属于她的,燕如君在心底默默断定。
接着,高泽如痴如醉地将她横打抱起,大步迈向屋子,将她轻轻柔柔地放在了床上,不急不慢地解开了她的衣裳。
燕如君的脸是羞红的,就像她十六岁那年,第一次躺在醉酒的他身下一样。
然而,高泽也呼唤出了当年,他在她耳边叫出的名字。
“贞儿,贞儿……”
这两个字,就像一种魔咒,既剥夺了高泽的神智,也摧毁了燕如君内心中的最后一抹欢喜。
院外的琴音,依旧在响着,一声一声,敲在了燕如君的心口上,淹没了那两个恶心的字眼,把她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调动到了肌肤之下。
同样的欲望,也出现在了她面前的那张脸上。
乌压压的云层遮天蔽月,京郊外的一处河岸码头上,出现了上百辆早已备好的马车。
周义方压抑不住兴奋,自己先奔到码头上眺望,等待那艘大船的停泊。
岸边凉风将他的袍袖吹得猎猎作响,也将他所有的期待都吹到了心坎里去。
等了这么些天,他终于等来了这个时候。只要船一靠岸,他就直接下令搬货,将这些银子都送至太子府去!
当然,总要有那么一轮辆,得先去他的周府逛一圈。
“来了!来了!”
户部侍郎远远地看见了前面的动静,立马大喊道:“周丞相,您等的船来了!”
周义方远远瞧见了一艘灯火通明的船被数十艘小船包围着,一点点朝这里挪近,喜不自胜地挥手下令道:“快!准备卸货!”
所有人闻声都激动起来,各个正好队伍,围在了码头上。
直到亲眼看见大船安全停靠在了岸边,周义方才小心翼翼送了一口气。
他摘下不透气的官帽正想坐在一旁松口气,户部侍郎李和就一脸讨好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周丞相,下官此次冒着风险前来,只为能够给您保驾护航。现在,任务已经达成了大半,周丞相觉不觉得,下官应该犒赏犒赏底下人?”
李和这话看似是在请教周义方如何教管手下人,实际上是在暗示周义方,他得给点儿好处。
周义方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不至于连这个都看不懂。
他亲亲热热一笑:“李老兄这说的是什么话?赏,是一定要赏的,但不能是现在。你想想,若你这个时候就跟他们提赏的事了,谁还有心把事儿做好?所以呀,你先别急,让他们也先别急,一切等今日的事过了再说。”
李和的笑僵了僵。等今日的事过去?
这周义方是当他傻吗?谁会不知道,其实这银子今晚就会被运送到太子府和周府去,一旦进去了,可就没有出来的可能性了,那他还哪能有机会捞油水?
似乎看出了李和的想法,周义方叹了口气道:“再者,你与那些人打交道的时间可不会少,要是有人因为一点子赏的事儿,就对你颇有意见,也不想干了,那你也无须强求。你堂堂户部侍郎大人,难道还缺奴才使唤不成?”
听了这话,李和的笑容更加难看了,但这次的他更是什么也不敢说,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是,是。”
周义方回头见码头上已经有好几批银子都被搬上了马车,当即欣慰笑道:“老夫今晚,总算是能说上一个好觉喽!”
李和继续恭维:“周丞相为国事鞠躬尽瘁是好,但也得注意些身体才行。我们大齐,任是丢了谁,也不能丢了您呐。”
“诶,”周义方赶紧伸手打断他,郑重道,“这世上除了皇上,谁都可以丢。李大人,您以后说话,可得三思呐。”
李和当即满面通红,讪笑过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又过了紧张刺激的小半个时辰后,周义方监督着最后一辆车被装满了白银,这才放心地往前大步迈去。
“一个个都打起精神!”周义方边走边低声下令,“一会儿直接抄小道,往太子府的方向去。”
“是!”
上百辆马车,浩浩汤汤排了一条街的长队,在这个静谧的夜晚一刻不停地行进着,却鲜少有声音发出。
就连马儿也被勒绳箍住了长嘴,乖乖不出声。
直到一道惨叫从队伍的最后面传出来,划破了这被所有人都精心保护着的安静。
“啊——”
“谁?!”周义方立马警惕地回过头去看,所有人也不自觉地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直到后面的人慌慌张张前来报信:“不好了周丞相!有人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