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发丝凌乱,形容狼狈的周义方,耿修的心情极好,所以乐得回答这个问题:“正是。”
“那日将我在晏府安插的人全部杀了的,也是你?”
“对。”
回想起这几个月来,被自己安插到各处的人死伤极其惨重,可怎么也查不出原因,周义方就咬牙切齿:“原来都是你!”
耿修抱臂,闲闲看他:“不然你以为,还能有谁?”
周义方绝对想不到,那日他在太子府宴席上极力嘲弄讽刺的一个狗奴才,就是今晚随时可以取他性命的“青兕都统”。
周义方被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住了脖子,压抑着自己颤抖的呼吸沉静道:“我是大齐的丞相,你今天杀了我,定会惹天下众怒!圣上和太子殿下,绝不会放过你!”
见他死到临头了还嘴硬,耿修就想笑。
“建州的税银凭空出现在了你的马车里,你觉得谁能够放过你?即便你死了,也不过是背着骂名而死,而我这个‘青兕都统’,却能得天下景仰。”
耿修真正要的,当然不是什么天下景仰。这些虚名,在他眼里就如江上浮浪,除了好看些,没半点意义。
他要的,也不是周义方现在的死。周义方现在死了,除了能缓他心头之恨外,没有半点价值。
他今天能做的,仅仅是夺回这些建州税银,还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而他想做的,是揭露周义方在通州所犯下的罪行,是为整个祝家洗刷污名,为祝贞和前世的自己报仇雪恨!
今天就杀了周义方,是绝不可取的冲动。但是,他可以戏弄这个自大的周丞相,让他产生无尽的,对死亡的恐惧。
耿修端坐于马背之上,命人去把马车一一护送到之前和晏城约定的地方,一手松开缰绳从腰间抽出一把沉重长剑,手腕轻转,将剑锋直指周义方的面门。
一阵破风声如刀劈在周义方的颅顶之上,将他的理智狠狠劈裂。
“你是想要哪种死法?乱刀砍死,亦或是,斩首示众?”
周义方的两眼猩红,只感觉那如悬针般的剑锋随时都会剜下他的瞳仁。
“贼子!贼子!”他崩溃大喊,“你是晏城的人?晏城要反!”
“是不是要反,你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耿修另一手扯动缰绳,晃悠着离他更近了几步。
周义方吓得哆嗦起来,当即跌坐在地,想要逃离那柄离他越来越近的剑。
乌黑的夜色下,耿修借火光看见了他颤动的苍白双唇,面具之后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骄矜笑意。
周义方将目光上移,见那寒光涔涔的利剑之后,是如鬼如魔般的面具。可那双眼睛,又分明沾染了人间的火,灼热滚烫。
耿修居高临下,玄色铠甲完美贴合着修长劲瘦的身姿,处处彰显少年意气。
这位只在传说中出现过的“青兕都统”,总让周义方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像极了那位少年将军,华向。
不!不可能!华向早就已经死了!他是亲眼见到那颗头颅是如何被斩下来的!
可是华向临死之时,那双狠狠盯着他的眼睛,就如同两个锋利的铁钩子,将他那颗快速搏动着的心脏穿破,挂在了深渊之上。
“别杀我……”周义方绝望地后退着,“求你别杀我……”
耿修眯起眼,看着他恐惧求饶,心底却没有几分快感。
他惜命,却不曾想过旁人的命也同样金贵!
驾着马,耿修慢条斯理地让马儿掀动蹄子,围绕周义方轻转着。
而后,他在周义方的后背停了下来,接着周义方就感觉到,那柄剑抵在了自己的背上。
周义方浑身一僵,不敢乱动分毫,每一个毛孔都在瑟缩着。
耿修转着剑锋,似乎是在思量从哪里刺入,效果会更好。每一刻,都让周义方觉得自己是在刀尖上行走,不知何时会跌入悬崖。
突然,剑锋往下轻划,就像一道细细的痒,从肌理深入至骨髓之中。
耿修百无聊赖,抬剑欲要退回原处。
可就在这时,早在一旁等候许久的钱狼突然圆睁双目,射出了藏在袖子中的一枚飞镖!
“小心!”
王武大喊一声。
耿修目光一凛,侧肩一躲。
可由于离得太近,那枚飞镖还是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划开了一道大口子。
王武反应过来,抽出大刀,一下刺死了钱狼。
耿修低头瞟了眼自己的伤口,兴致又起,看着周义方冷笑道:“想不到你这种人,也能有忠仆?”
“都统,所以马车都已经被转移了!”
不等周义方回话,王文就从后方驾马前来,翻身下马后,语速飞快地禀告道。
耿修收了心,扭动手腕将长剑利落地收入鞘中,悠声道:“走吧。”
“那这人……”王武迟疑地指着周义方。
难道不杀了?
耿修只是淡淡瞥了一眼软跪在地的周义方,接着就回过头去,在无尽夜色中驾马离去。
太子的人应该很快就到了,他可不能浪费这个收集证据的好时机。
王武等人见状,只得放了周义方等人,起身跟了过去。
直到这群人消失在了视野之中,周义方才如释重负般瘫倒在地,仰面看即将要亮起来的天际。
这些税银,该怎么办?他该如何向太子交代?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夏子若就前来晏府,第三次拜访晏将军。
“夏小姐,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咋就非要我天天说呢?”
恭恭敬敬把夏子若迎到了厅上后,晏城无奈地来回踱步。
夏子若却端端庄庄,斯文地喝着手里的一杯茶,淡道:“你不救百姓,就对不起华向。他是你的兄弟,你难道不想完成他的遗志?”
晏城烦躁地坐下来,将杯里的茶一口饮尽后,还不尽兴,一掌就给茶盏摔倒了地上,大喝一声:“说多少回了?要大茶杯,大茶杯!就这么屁点儿大是拿来给老子洗牙缝儿吗?”
丫鬟小厮各个立在一边,又怕又无奈。
夏子若看他还是那副鲁莽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斯文点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