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茵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
耿修喝尽杯中最后一口茶,抬眼看她:“具体的事,中秋之后你就知道了。”
杜茵却仍心中惶惑:“你身份暴露了,那你以后要如何收集周义方为祸天下的证据?”
“走到这一步,也不是证据不证据的问题了……”耿修话只到一半,突然意识到杜茵和他终究不是同路人,又闭上了嘴。
他要推翻大齐朝,将高泽和那个狗皇帝都拽到阴诡地狱里给无数冤魂谢罪。可杜茵不会同意他这样做的。
在她眼里,狗皇帝的确不是个英武之君,可高泽这个太子是值得天下人信任的存在,认为高泽只是一时受人蒙蔽而已。
若杜茵知道他的想法,以后定会阻挠。
杜茵却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咬着杯沿道:“如果你需要探听消息,我可以帮你。”
“任何消息?”
“只要我可以”
耿修垂在灯下的眼微颤了下。
“好。”
在杜茵这里休息了片刻后,耿修就在夜色尽头离开了。
黑芒望着耿修离开的方向,呜呜着垂下头。
“舍不得他走?”
杜茵笑着摸摸它脑袋,“恐怕我也陪不了你多久了。”
杜茵慨叹般地立起身,转身就去补觉了。翌日一早,杜茵将这个她住了有一两个月的地方收拾收拾,下午时候便去了回春堂。
杜茵推门站在前院往里屋一看,便见红叶已经醒过来了,但也面白如纸,虚弱至极。
卫兰清正给她一口一口喂着汤药。
红叶木木地,也一口一口喝着,口鼻翕动间有泪扑簌簌而下。
由于背着光,杜茵看不清卫兰清的神情,但也能通过他的动作感觉到他异常的温柔。
这是不同于他面对其他任何患者时,所展现出的一般温柔。
杜茵站在那看着不动,小童阿风便会意地拿来凝脂膏递给她:“杜姑娘,这是主子给您配的药,您拿好。”
杜茵接过,打开圆盖一嗅,便有药草清香味扑鼻而来,不由赞叹道:“卫大夫就算不事行医,专做脂粉也定能有一番成就。”
阿风点头赞同:“主子做的药总是不同于其他大夫,不但不苦涩,还带着甘香。不过尝起来嘛,都是一样的苦。”
“卫大夫这么做,想来也是希望患者能更主动地喝药吧。”杜茵若有所思。
“咳咳——”
里屋内,红叶轻咳了几声。她听见杜茵的声音后,勾起苍白的唇:“卫大夫生于簪缨世族,想必身边就没断过脂粉吧?”
卫兰清舀着药汤的勺一顿,又顺着刚才的方向轻放入碗中。
“我不喜脂粉。”
银汤匙触碰瓷碗,在浓黑的药里搅弄出清香。若非刚刚见识到了这药的苦味,恐怕红叶会有直接端碗饮尽的冲动。
眼前人所谓的温柔不也是吗?温柔悲悯之下,他藏着一颗冷情的心。
抬手摸摸自己脸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红叶呼出一口气:“这是那个东西拿鞭子挥的。有了这道伤疤在,我以后都没必要用脂粉了。你说,这是不是很丑?”
“我可以让你不留一丝疤痕。”
“我是问丑不丑。”红叶偏头看他,蒙雾的眼在透光的窗下映出一片湿漉漉的辉光。
卫兰清垂眸摇头:“不丑。”
“算了吧。”红叶嗤笑,虚白的脸露出嘲讽,“卫大夫哪里需要这样安慰我。也不必觉得我很难过,变得越丑,我就越安全。”
如果她长得丑一点,再丑一点,就不会惹得她爹都在她面前变成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卫兰清拿着汤匙的手轻微地抖动了下,可他的表情永远那么清润,甚至不允许他的眉头轻易褶皱。
那天他明知道她回去会有什么后果,还是极力要求她离开了。
所以红叶变成这样,他怎会一点责任都没有?可他这样做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让她受伤……
红叶用洞悉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将他淡然皮下那只正愧悔自责的心捞出了寂寂深潭,放在月光之下。
“卫大夫,我可以在这里养伤吗?”
卫兰清柔和笑道:“可以。回春堂本就是为百姓治病之所,红叶姑娘伤势严重,在这里养伤极其必要。”
“那我伤好了之后呢?”红叶故意这么问,“是不是就要立马离开,片刻不能多留?”
卫兰清一手端碗,一手用勺子搅弄碗里的汤药,似乎是想用汤水声掩盖自己耳里听到的问话。
里屋内的人说什么,外屋的人也不是完全听不见。杜茵和阿风听到这里,都面面相觑。
特别是阿风,一脸为难气愤的样子,在与杜茵的眼神相撞后,压低声音抱怨道:“这个红叶,总喜欢对主子说这种话!我听着都浑身难受,也就主子他心善,每每听了都装作听不见。”
杜茵听此,也不点头也不摇头,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才若有所思地起身敲了里屋的门,轻声道:“卫大夫,我先走了。日后我来这里的次数可能就少了。再会。”
卫兰清回头应道:“好。杜姑娘一路小心,药用完后,可随时找我。”
杜茵“嗯”了声,道谢后朝阿风笑笑走了。
阿风送她出门,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才一肚子牢骚地缩回了脑袋。
怎么杜姑娘也怪怪的?坐了没一会儿就要走,难道也是因为红叶?
他郁闷地看了眼回春堂大门上挂着的“闭诊”的牌子,心想已经有好些天没一点儿进账了。再这样下去,主子就得再回本家问卫老太医要些经费,可不得再被人嘲讽一通?
阿风独自忧心着,里屋的卫兰清却还在给红叶以极慢极轻柔的动作给红叶喂药。
“你给她配的是什么药?”红叶摸着自己的脸问,“我是不是也能用?”
“你们二人面部情况不同,所用的药自然也不同。你别担心,你的药我已经另外研制了,明日就能让阿风研磨出来。”
卫兰清面色寻常,舀除最后一口汤药后将勺子伸向了红叶的唇边。
红叶却瞳色微烁:“就用一样的药吧。那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