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春堂好好睡了一觉后,杜茵果然觉得元气恢复了不少。
阿风贴心地给她端来了饭食,杜茵吃了后就想起身走走。
走到庭院里,她正想找块光线好又挡风的地方绣点儿东西,就被门前卫兰清身旁的一道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亭亭而立,脖颈微扬,身形俏丽,一举一动间都流露着只属于少女的轻媚感,只是太瘦了些,让人看着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意来。
杜茵虽爱欣赏好看的人或物,却不好意思一直盯着人家看,可仍不免多看了几眼。
眼熟,杜茵越看越觉得眼熟。她细琢磨后,猛地辨认出来,这人竟是红叶。
她还没走?
杜茵凝眉,不过看她拿着行李包裹又和卫兰清攀谈的样子,应该是正打算走。
距离太远,杜茵看不清卫兰清的神情,却也猜得出他该是一脸温柔笑意的模样。
他们间的举止没有任何逾矩甚至是亲近的地方,可杜茵就是感觉怪怪的,像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在他们的眼神里流转来流转去。
“杜小姐,你的帕子掉了!”
一阵风把杜茵之前才绣了一半的帕子吹到了地上,阿风将其捡起递给了她。杜茵她立马伸手去接,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门前的两人已被庭院里的动静吸引住了目光。
红叶略带讶异地看了眼杜茵,又附带深意地看了眼卫兰清。
她似乎很想说什么,但又似是咬着牙。不想让自己吐出一个字。
于是她又回过头来,看着杜茵,和杜茵并无波澜的眼对上,提高音量大声道:“你一定很希望我对你说声谢谢吧?”
杜茵默然放下锦帕,用一只杯盏压住帕子的一角,淡淡回道:“谢不谢那是你的事,帮不帮是我的选择。”
“永远都是你说话最好听!不然,也不可能就凭着你这张丑脸,去攀上主子们了!”
“红叶姑娘,你不能这么说!”卫兰清略带急意地朝她靠近一步,眉头也轻轻皱起了。
红叶却侧首笑看他:“我为什么不能?我说句实话,卫大夫真的管得着吗?”
卫兰清正想再说些什么为杜茵解释,眼前就出现了一道阴影。
抬眼一看,是苏婆子挎着个篮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往这边赶着,方才的阴影就是她的影子。
“红叶!”苏婆子一见自个女儿又能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了,不由得心生激动,“卫大夫真是神医啊!”
不及卫兰清说些谦语,她余光就不小心落到了庭院内那个让她深通恶绝的身影上。
“杜茵?!”
杜茵听着动静就知道是苏婆子来了,此刻听苏婆子喊她名,便淡然抬起头看过去,只是不说话。
苏婆子心里震惊了半天。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在打听太子府的事,当然也就听说了杜茵被赶出来的事了。
原本她以为,杜茵被赶出来后,就应该老老实实蹲在没人知道的地方,躲风头才是,想不到她竟钻进了回春堂里!
她的那对势利眼父母还有莲花村的愚蠢村民们,还不知道她现在就在回春堂吧?
苏婆子的两眸微垂间,就已经想好之后要怎么做了。
“我是要谢谢你。”苏婆子从青青肿肿的脸上挤出了一丝极其虚假的笑,“如果不是你,我和红叶怕是一个都活不了。”
这句话倒是实话。她把那些钱带回去给了沈老汉后,沈老汉有钱喝酒心里的气就消了不少,打她的次数自然而然就少了。
但如果不是杜茵,她们根本就用不着吃这么多的苦!
苏婆子心里含恨,却偏偏得忍着,不得多说半句。
红叶就没有这样的心性,还扯着苏婆子的袖子问:“娘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犯糊涂!”
苏婆子却依然摆着满是褶皱的笑,一把拽住红叶的纤细手腕,朝杜茵和卫兰清分别表示谢意,而后才往外走。
“红叶姑娘……”卫兰清看着红叶时嗔时怒的样子,忽而唤住了她的名字,似乎很想说点重要的东西。
可他想了想,还是说:“若觉得身体不适,可以随时找我。”
“我有没有那个命找,还说不准呢。”红叶媚着眼尾一笑,转头就跟着苏婆子走了。
那一笑就像残败桃花上的一缕晨曦,本该该显娇媚,可在热烈的背后又透着掩不住的悲凉。
苏婆子听见她的话后,一个没绷住,落下泪来。
她们心里都清楚,一会儿她们到的那个地方,不是什么温馨可亲的家,而是险象丛生的龙潭虎穴。
好好的人进去,回来后指不定就成了一堆白骨头。
卫兰清目送着她们离开,直到娘俩相扶着走远后,才转回身。
杜茵也随之收回了目光。
“为什么不让她多养养病呢?”低头刺绣的时候,杜茵淡淡一问。
刚走到石桌前的卫兰清知道她在问自己,于是自然而然回道:“我这里是医馆,传出去有损她闺誉。”
杜茵穿针引线的手顿了一下,旋即又笑问:“不怕卫大夫嫌我多心。我想问,你是真怕损了她闺誉呢,还是怕砸了这回春堂的招牌?亦或者,把后半句换做‘毁了你对自己的一切要求’?”
卫兰清听见她的话后,抬眸看她已经消下去大半恶疮的脸,心中微动。
他转头去看庭院中晾晒着的药材,声音平静:“是后者。”
他立志一生行医,甚至决心不婚,又怎能允许自己的医馆里存在任何扰他心志的人或物?
他的确是个包容性子,却深知自己这点包容一旦碰上点什么硬茬就会变成所谓的软弱。所以他强逼自己冷一些,不被他物所迷惑。
杜茵只笑了笑,然后轻点头。
很快,医馆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有的要看诊,有的要抓药。他们受了卫兰清的恩惠后,一口一个“神医”地赞颂着、感谢着。
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药香盈鼻,杜茵坐在庭院里看卫兰清神色如常地为人把脉、阿风给人抓药称银子,只觉一切都简单平静到了闲适美好的地步。
直到下午的时候,一群农人打扮的人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