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知道燕如君不是什么好东西？
燕如君再坏，这世上知道的也没几个。前世的祝贞不知道，高泽至今也不知道。一个太子府的小厮，怎么会知道？还有胆说主子的坏话。
耿修被她问得一噎，但又迅速反应过来，稳着声音道：“从前府上猫儿甚多，如今却难寻一只，因为都死在了她的风叶院。你还敢接近这个地方？”
杜茵垂下眸子，心中微凉。
祝贞爱猫，所以豢养了许多。从前她以为这些爱，于猫儿而言是无上幸运，断不会想到正是因为她的爱，这些猫儿才会惨死。
前世的一切痛苦再次于她胸腔内翻滚起来，激得她气血上涌。
堪堪稳住心神后，杜茵露出了个勉强的笑：“谢谢你。但我这样做，有我的道理。”
提步往往前院行去，她不再理会耿修的声音。
耿修看着她肥胖笨拙的身影走入了前院，心里升腾起了一抹烦躁。
不识好人心。
他也赌气般地快步转身走，可走到一半，脚步又顿住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一碰上这个杜茵，情绪就会变得有点莫名。他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人，可近来，他总控制不住自己，想去帮她，照顾她，甚至像刚才那样拦住她做蠢事。
这真的只是因为，她和祝贞间的那点联系吗？
耿修压住自己心头的躁动，加快了脚步，又于无人处如轻燕般跃上了墙头，往东角门而去。
杜茵求见的消息被小桃带进了风叶院。
燕如君捂口打呵欠的手一顿，勾唇一笑：“本宫刚想叫她来，她就主动来了。让她进来吧。”
小桃行礼退出去，将杜茵引到燕如君面前。
杜茵叩首行礼，笑得乖觉：“燕妃娘娘，奴婢这次前来，是想为苏婆子母女俩求个情。”
她正欲展开细说，却见燕如君懒懒地抬起手，打断了她的话：“本宫知道了，这些事，陈贵福会去安排。只是本宫有个事儿，想来问问你。”
杜茵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是她察觉出什么不对了？但杜茵面上却不显，而是讨好地笑着：“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奴婢一定对您知无不言！”
说着她跪下磕头，表了个忠心。
见她的动作还是那么滑稽，燕如君的笑多了几分戏弄：“本宫的风叶院少了个可以拎水扫洒的丫鬟。本想着，红叶应该不错，可她又干了那么多蠢事，这个空缺也就无人可填了。”
燕如君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抬手端起温茶细啄了下。在这漫长的停顿里，杜茵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燕如君是想把她弄进风叶院？
“你常在后院待着，想必对那些丫鬟都有些了解吧？以你的眼光看，谁比较合适？”燕如君悠声问。
杜茵微直起了腰背，抬眼笑了笑，“娘娘，不怕您嫌弃，奴婢今天就……斗胆自荐了！”
“可你有什么资格自荐？”燕如君放下茶盏，从小桃手上接过帕子擦手，目光都放在自己那双好看的纤手上。
杜茵憨笑道：“奴婢最能干！挑水扫洒那些都是重活，后院小身板儿的丫鬟哪做得来这些？娘娘选了奴婢，绝不会有错！”
燕如君淡淡瞥了她一眼。她不直言自己会做饭，倒是精明得很。
“有些道理。”燕如君慢吞吞地擦完手，放下帕子，抬眼看着她的脸，嗤笑道，“你最近比之前看上去顺眼多了。本宫可以试用你，但如果做得不好，本宫随时可以把你送回后院。”
“谢燕妃娘娘抬爱！”杜茵激动地跪下磕头。
燕如君困乏地摆摆手，示意她退下。
杜茵知意，拉扯着自己肥胖笨拙的身子，慢慢退了出去。
小桃送她出去后回来，走到了燕如君身侧，低声问：“您真的要收了她？”
小桃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所以想确认确认。
“本宫做什么决定，还轮得到你多嘴？”燕如君冷声道。
她本就想让杜茵进风叶院，只是如果此事由她主动开口的话，反失了她身为主子的威严。所以她句句引导，想等着杜茵自己开口请求。
而这个杜茵果然不简单。燕如君才说了几句，她就全然领会了。
留这样的人在身边，绝不会是什么坏事儿。再者，杜茵长的丑陋，燕如君很放心。
而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听燕如君说愿意留下杜茵，也都松了口气。跟这样一个蠢东西竞争，有何难的？她们巴不得自己身边人都是像杜茵这样的傻子。
小桃挨了训，慌忙退到了一边站着。
杜茵回到后院，洗漱后躺到床上，心里还有点儿不敢相信这一天里发生的一切。
燕如君竟同意把她揽进风叶院了。
那么，她离复仇，可以算是迈进了一大步。
爹，娘，你们等我……
“杜茵，你真的要去前院当差了？”阿年往杜茵的身边挤了挤，在黑暗中睁着大眼问。
“是。”杜茵回过神，声线依然平稳，但她语气里隐隐流露出的喜意，还是让阿年心里沉了沉。
“真好，”阿年笑了笑，又轻声问，“真的是你自荐得来的？”
“是啊。她问我后院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我就自荐了。”杜茵说着呼出了口气，感觉着困意的侵袭，就合上眼养神。
阿年的笑僵了僵，她张口想说话，却犹犹豫豫半天后才道：“……可惜以后我们不能在一起干活了。”
她话音落下，等了许久，也没等来杜茵的回应。又过了一会儿，她的身边传来了杜茵平稳的呼吸声。
这么快就睡着了？
阿年不甘地翻过身，两眼瞪向无尽的黑暗。一个怪异的想法，开始在她脑海中叫嚣。
杜茵为什么不跟娘娘推荐我？
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论是相貌还是别的什么，都要比她强百倍，比她合适千倍。可她那个时候，就一点儿也没有考虑我？
她真的还拿我当朋友？还有燕妃娘娘，她选谁不好，非要选杜茵这种人？
她但凡选了别人，我也不会在此刻觉得这么不甘。
而我，现在真的连杜茵都比不上了吗？
阿年狠狠闭上眼，却怎么也压不住委屈的泪意。直到后半夜，她才勉强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