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茵看着他的眼一怔,愣了半晌才恍然笑了:“你就不怕我搅和得你睡不着?”
这对耿修而言的确是个值得苦恼的事。但他也的确不希望杜茵因为他而打地铺。
现在来看,最好的办法,恐怕就是把床劈成两半,他一半,她一半了,但很显然,这么做不妥。
“我睡得着。”耿修有些固执地拧过头,一面去那盆兑热水,没一会儿端到了杜茵脚边。
今天一天除了小安子带着两个小厮给杜茵送饭、送药、送热水,就没别人来过了。这热水还是小半个时辰前送的,一直紧紧盖着盖子,热气倒没散多少。
杜茵却有些受宠若惊,打量着耿修微垂的眉眼问:“你这算是在讨好我吗?”
“前几日你照顾我很辛苦,我知道。我在这里算是白吃白住,我心难安。”
杜茵撇撇嘴:“倒也不至于。往后你多给我点儿银子不就是了?”
话虽是这么说,可杜茵已经率先脱了鞋袜,把脚伸进热水里去了。
温度正好,杜茵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虽说被外男看见自己的脚多少不合规矩,但他们都同床而眠过了,露个脚算不得什么。再者,杜茵也不觉得被旁人看见了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
可耿修不敢看,他一见杜茵洗起脚了,就跑到床边整理被褥去。
待杜茵倒完洗脚水回来看,便见床中间已经被他挂了一道用枕头套做的小帘,可将这张床隔为两半。帘子下面,又板板整整地放着那只枕头。
杜茵瞧见了也不多说,只将脚盆放在一旁,自去洗漱了。
洗漱完后,她也不顾在旁默默洗脚的耿修,径自钻入了床帐中。
没一会儿,耿修那边的水声也停了。
接着是开门倒水声、朝床而来的些微脚步声,甚至是点点的吐息声。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是隔着床帘,杜茵还是紧张地闭上了眼,面朝墙,细细听旁边的动静。
耿修并不看床帘那一头是什么情形。他吹了灯,像昨晚一开始那样,仰躺着闭上眼酝酿睡意。
许是因为有了那层床帘的阻隔,杜茵今夜的确很乖觉,翻身的次数少了、往他这边靠的幅度也小了。
小半个时辰后,耿修便觉睡意渐浓,意识迷蒙起来。
而杜茵知道有个值得信赖的人就在身旁躺着,便心神宁静下来,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但这样和谐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
也不知这天晚上又发生了怎样的“腥风血雨”,总之他们二人再有意识的时候,床上的床帘被扯下了床、那只枕头也被杜茵拿来垫脚了。
耿修的手臂依然在杜茵怀里,而他的下巴,还抵在杜茵光洁的额头上。
最先醒的是耿修,他一见这场面,便觉心头一阵绝望。
他们难道就不能好好地睡一觉了吗?
心内哀嚎过后,他轻轻动了几下,想移开身体。但他动作不论怎样轻缓,都会引来杜茵不满的嘤咛声。
耿修心头生了恼意,可当他再垂眸看杜茵那娇憨的睡颜时,一股暖意就侵袭进他的五脏六腑中,让他不自觉就想要选择沉迷。
算了,她睡得那样好,他何必叫醒她?
恰巧晨起的困意是很难消散的,耿修便有意无意地阖上自己的眼,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再度睡去。
而本还沉睡着的杜茵,在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又趋于平稳后,偷偷睁开了眼。
她感觉得到,那只手还轻搭在她的腰间,他的下巴也轻抵着她的额头。那温热的呼吸,如同春风般轻抚着她的面颊。
杜茵面红耳赤,却还是贪婪地,选择了闭眼装睡,试探对方能装多久。
耿修待在太子府的这三日,虽和杜茵偶有摩擦,但总的来说日子过得还算安和平静。 但刚回来就被云清帝怒而提到朝堂上痛骂的宜平侯张平,就没这么幸运了。
本来按照原计划,他可以直接把耿修交给大理寺,剩下的事也全部交给大理寺来处理,自己则写封告罪书,认输般地退出去,虽无功劳,却不会受太大的责罚。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连耿修这唯一的线索也弄丢了,云清帝怎么可能放过他?
云清帝气愤不已,甚至连削去他侯爵之位的心都有了,幸好有张贵妃出面,一通哀婉求情,力挽狂澜后,让云清帝的怒气稍稍消下来,改罚张平三年的俸禄。
张平勉强和此事脱去联系后,调查燕家之事与搜寻贼人耿修之责,顺其自然就落到了大理寺和监案使高泽身上。
但银子既然已经流入西北了,追回来谈何容易?那里都是威远侯的势力,除非威远侯重新再回来京城,将他和他的人围困在京城,恐怕无人可以动摇他们。
燕家银追不回来,高泽也懒得再追。但监修的事又放不下,所以他干脆在朝堂向宜平侯提议,让宜平侯将府中的金银财物捐出来一些,也算勉强抵过了。
张平听着话脸都绿了,急忙想驳,可还没说出话来呢,云清帝就一笑将他的话堵得死死的。
“太子此次提议不错。不过,只让宜平侯捐物捐资,所差还是太多。众位爱卿,你们不妨也向天下百姓表表心意,如何?朕就先占宜平侯之前了,朕捐五千金。”
日后的史官若添笔至此,定会对本朝多加嘲笑。
一个皇帝,为了给自己修建宫殿,不惜号召群臣捐资,打着的却是为天下臣民着想的旗号。他自己所加的那五千金,听起来就像一句笑话。
朝中众臣变了脸色,但不乏有心思机敏之人上前主动恭维,还将自己家中银两拿出充数。只有少数清流如夏宁直等还坚守内心,绝不交半文半银。
有皇帝陛下的银子摆在那里,就表明除张平外,其余人所交银两都不必超出五千金。但五千金,宜平侯一族都不一定拿得出来,更遑论其余官员?
若真都是清官,恐怕他们所有人头加起来,还凑不齐这个数呢。
这也就是云清帝的策略。只一句话,就逼得张平必须交满五千金,又使得底下人不得不争相竞金,多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