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哥,我有些东西想拿出去卖,你这几日有空吗?”
三步并作两步,杜茵上前轻声问。
她紧盯着面前这人的眼,似乎想从中看出什么。
这是一双再普通不过的眼,眼神里既没有淡漠疏离,也没有那日她从中看到的炽热。
程仲被她盯得背上发毛,忍不住眼神闪躲起来。
他认得眼前的女子。那日红叶等人将她围困在了后头的破院,险些打死了她。
他不是没看见,也不是不同情,只是他深知插手旁人闲事定会惹祸上身。
余光瞥见她手里揣着的一包东西,程仲赶紧挠头道:“这恐怕不行。我这几日都是守内差的。”
杜茵眼神一黯,一面“噢”地应了,一面要把帕子重新塞回袖子。
程仲见她神色失落,又想起那日发生的事,心有不忍。
“不过,”程仲看着她,“我的好兄弟耿修这几天倒是外差,只是他前脚刚出去,估计晚上才能回来。你要是信得过我,可以先把东西给我,我替你转交给他。”
杜茵面露感激,忙将帕子递给他:“那不知,你们要提几成利润?”
“一直都是一两成。现在也不忙聊这个,具体还是等耿修回来了你和他商量吧。”
程仲收下帕子,却见眼前之人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正想发问,便听杜茵开口了。
“东角门一直都只有你们二人当差吗?我瞧这里空旷,只两个人不够吧?”
“后院还有两人,我们是轮着来的。”
那个人,难道是在后院?
杜茵抬眼望向后头,心里琢磨着如何探听更多的消息。
程仲却多少有些不耐了。
若被有心人看见他们面对面站着聊了半天,不出半日这事儿在整个太子府的下人间就会传得风风雨雨。
他虽不会因杜茵的外貌对她多生鄙视,可也介意因她而惹上麻烦。
“你来干什么?”
不及程仲下逐客令,一道冷淡得如千尺寒冰的声音就从十步外的地方响起了。
心下一紧,杜茵迅速扭头看去,不期撞见了那双深而无波的眸子。
时值初春,阳光透过新叶斑斑驳驳洒在他宽阔的双肩,却将他棱角分明的脸掩在了一片阴影下。
虽看不清他的神情,杜茵却从那双眼里感受到了,他就是那个人。
“我,我想拜托你帮我卖帕子。”杜茵立马移开目光,一手指向程仲手里的东西。
耿修漠然瞥了眼那些帕子,转而又看向她,语气冰寒:“我很忙,你找别人吧。”
杜茵呼吸微滞。听阿年说他平常很乐意帮忙,怎么这时候拒绝得如此干脆?莫非他也以貌取人,嫌她长得磕碜?
一抹凉意划过心底,杜茵收拾好了情绪,一把从程仲手里拿过锦帕,径直走向他。
“卖了后得的钱,都给你。”杜茵直接将锦帕往他手里递,一目不错地看着他。
耿修英气的剑眉微蹙,触及她熠熠生辉的黑眸,忽而觉得她有些奇怪。
那天她被围殴的时候,始终低头敛目,懦弱不语,一点也不像现在这般大方自然。
耿修懒得深究那么多,正想再度拒绝,垂眸间却看见了锦帕上绣着的一只蜻蜓。
蜻蜓点在盛荷之上,薄翅上纹理清晰。他虽不懂织法,但也觉得这种风格有些……眼熟。
他深深看了杜茵一眼,似乎想穿透她看出什么:“为什么要把钱给我?”
“谢你救命之恩。”苏迟烟浅浅一笑,堆肉的脸上褶皱横生,发脓的疮口一颤一颤的。
一旁的程仲努力忍住了心底的恶心,勉强保持微笑。
耿修却始终看着她发亮的眸子,甚至有一瞬的愣神。
杜茵又将帕子往他面前送了送:“拿着吧,否则我心有不安。”
目光从她脸上收了回来,耿修看向那只拿着锦帕的肥手,心底自嘲一笑。
他在想什么?不过是手法风格相似而已,怎么可能是她?
毕竟祝贞的织绣法名声在外,无数人争相模仿学习,这里又是太子府,一个小丫鬟偷学了去,也不是没可能。
耿修再一抬眸,眼中已恢复了方才的冷淡。他伸手接过了帕子,直接略过杜茵往里走。
程仲跟在后面问:“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给太子殿下抬轿吗?”
“皇上圣体有恙,早朝暂歇,太子今日不进宫了。”耿修脚步不停。
回头看着他笔挺的背,杜茵微微抿唇。
大齐朝的云清帝近年来没少歇过早朝,人还愈发昏聩了。今天,也不知他是真的身体抱恙,还是在给自己的沉迷酒色找借口。
转头离开,杜茵细思着祝家的灭门惨案。她自然不相信祝家会有人谋逆,可想查也无从下手。
当初连太子的求情都毫无用处,她又如何用自己现今的卑贱身份为祝家翻案?
到底要不要告诉殿下,其实她就是祝贞呢?
回想起那日高泽看自己的眼神,杜茵无声地苦笑着。告诉了他又如何?难道素有洁癖的殿下会接受这样的杜茵吗?
低着头走路,才刚穿过一个回廊,杜茵便听见一叠匆忙的脚步声冲她压了过来。
刚抬头,她的鼻子就被剑拔弩张的红叶指着:“就是她!她就是杜茵!”
杜茵稍后退一步,不悦地瞥过那只细白手,目光转向红叶身后的那个气质稍显稳重的大丫鬟。
这个人她认识,正是燕妃身边的大丫鬟小桃。
大丫鬟因为品阶高,平时绝不会踏入后院半步。她怎么会来这?
小桃从上到下睨了杜茵一眼,想起了昨天见到她的那副囧样,语气轻蔑:“想不到你还存了那层心思。燕妃娘娘召你去一趟,跟上吧。”
看看得意嚣张的红叶,再看看趾高气昂的小桃,杜茵瞬间明白了过来。
看来,是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了。
左拐右拐到了风叶院,杜茵再次动作蠢笨地跪在了门槛前。今天这里的气氛明显没上次压抑了,所有的丫鬟小厮都在毫不掩饰地大声嘲笑她。
燕如君正挑着自己新染了豆蔻红的指甲,余光瞥见那可笑的身影也“嗤”地一声笑了:“本宫从前只听说,府里有些艳俗货想爬太子床,还从未听说过,连母猪都敢有这般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