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刚冒出头来，杜茵就迅速地自我否决了。杜茵和祝贞的差别那么大，她现在冲过去相认，就算夏子若信了又能如何呢？
到那时，她顶多就是把夏家牵连进这摊浑水而已。而她，绝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两人加快了脚步往太子府走，到傍晚时才赶到了附近。
杜茵停下脚步，转头对耿修道：“我自己走。一会儿你悄悄绕回东角门，不要被人发现。”
“为什么？”耿修抿唇，“府上对小厮的出入限制并没有那么严苛，我可以说今天是出门采办去了，他们不会计较。”
“但你扶着我，他们一定会笑话你。”杜茵柔和一笑，语气依然明快，“难道你想沦为那些人口中的笑柄吗？”
杜茵知道自己的处境艰难，更清楚旁人都怕沾惹了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耿修听见这话后，语气更冷了几分：“所以你也自轻自贱，甘愿被这些人的愚见束缚？”
杜茵愣了愣，旋即笑道：“你想多了，我只是……”
“走。”
耿修打断了她的话，手依然拉着她的胳膊，步子稳稳地向着太子府后院门迈去。
当后院的门被敲响，守在这里大半天的苏婆子立即站起来了。
红叶迫不及待地跑到守门小厮身后，看着他们开了门。
门被打开，眼前出现了杜茵苍白的一张脸和肥硕的身躯。杜茵的目光瑟瑟地落到院内，而在一旁扶着她的，是本应在东角门当差小厮耿修。
红叶上下打量了番耿修，嗤笑着嘲讽道：“耿大哥原来……好这口啊？”
“哈哈哈！”
两个小厮跟着大笑，还上手想拍拍耿修的肩膀，却被耿修抬手甩开了。
他转头拉好杜茵的胳膊，声音平静而冷淡：“看好脚下。”
杜茵心里一暖，依言低头，稳当地迈过了门槛。
立稳后，她语含讥讽，话却是对红叶说的：“是该小心脚下。不然我这一脚下去若踩中了某只聒噪的虫，怪恶心的。”
红叶知她在讽刺自己，正想反驳，却被苏婆子的话打断了。
“你就是杜茵？”
抬头看过去，杜茵见一个颇为眼熟的中年妇人朝她端着架子走过来，面色严厉。
她微眯眼想了下，作为祝贞时，她在高泽的书房附近见过这个人，正是红叶的母亲苏婆子。
在前院当差，又是承办草木之责的，苏婆子极少有空来后院看看。所以哪怕是红叶被罚受了重伤，她都没能来一趟。可今天，她在这里似乎已经等她等了很久，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再微一抬眼看见红叶得意的神色，杜茵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
“是。”杜茵答。
“哼。”苏婆子冷笑，转身问一旁的小丫鬟，“陈管家呢？”
“方才已经差人去喊了。”
苏婆子微一点头，如刃般的目光扫向杜茵：“你可认罪？”
杜茵推开了耿修扶着她的手，自己在原处站稳了，然后抬眸笑问：“我有何罪？难道回来的晚了，就是犯了律法？”
“你竟敢向府中人放巨额高利贷，还说不知罪？”苏婆子语含冰霜，紧盯着杜茵的脸，不放过她任何细微的一点表情变化。
可杜茵只是笑了笑：“空口无凭，苏姨可不能随意诬陷。”
“你要证据，我也不是没有。”苏婆子慢条斯理地藏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垂着眼睑打开，展示在了众人面前，“这就是杜茵逼迫红叶签下的高利贷文书！”
此言一出，众人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偶有几个识字的，见上面写着“一百两”、“七成”等字眼，反应更大。
恰在这时，陈贵福慢着步子赶来了，众人这才一一闭上嘴，不敢多言。
陈贵福瞧见了苏婆子手里的文书，正要好好辨认，便见苏婆子主动将文书递到了他的手上，微弯腰笑道：“陈管家，您是识文断字的，杜茵是不是在放贷，您看得明白吧？”
拿起文书细看，陈贵福的眉头也忍不住跳了跳。之前红叶不是没跟他说过杜茵放贷的事，但他一直以为，杜茵顶多放个几两银子不得了了，怎么也没想到这数额竟会高达百两。
到这种地步，此事若真闹到上面去了，他这个管家也定做不得。
“杜茵，你好大的胆子！”陈贵福怒喝一声，“来人，把她拉到官府去！”
“慢着。”
杜茵抬起寒眸，冷笑一声：“陈管家就仅凭这一张纸，来判定我的罪行？是不是太草率了点。”
“你这指印都按了上去，还想抵赖？”陈贵福指着这张薄纸，气得发抖，“闹不好，这事会牵连整个太子府！”
一听此话，在场所有人都呼吸一滞。
陈贵福的担心不无道理。如果被有心人发现此事，拿此事故意做文章，闹到外面去，那太子名声受损反成小事了，更可怕的是，太子也很可能被牵扯上罪名。
到那时，太子府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过一死。
可杜茵浑然不怕，她轻笑道：“我能证明自己没有放贷。至少，这是合法的。”
苏婆子瞪向她：“混账东西！我看你真是疯了。我朝律法可没有哪条是用来偏袒放贷之人的！”
她费力腾出一天空到后院来，就是为了一把扳倒这些天让自己女儿吃苦受累的之人的，自然满怀信心，断不会认为杜茵有能力翻身。
但杜茵始终笑容淡淡，丑陋的脸上苍白而平静：“你们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她掏出了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书，不急不忙地打来，放到了陈贵福手里。
陈贵福半信半疑地一看，面色直接沉了下去。
苏婆子这时候也略有心慌起来，低声问：“上面写的什么？”
陈贵福却没搭理她，而是抬头问杜茵：“这是府衙的印？”
“对。”
“印？什么印？”苏婆子语速飞快地问，上来就想从陈贵福的手里夺过文书，却被陈贵福一伸手挡住了。
“官府的印，莫非苏姨您不认得吗？”杜茵眯眼笑，两个浅浅的酒窝在苏婆子眼里更像两个深深的坑，正等着她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