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烨攥着拳头，恨不得把浑身的力气都扬在赵掌柜这张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上。
可这周围都是赵掌柜先前就让盛全去找来的打手。据燕烨观察，这些打手还很可能是军营里来的。
现在他无暇去管为什么柳眉铺会和军营里的人扯上关系了，他直接砍价还价。
可不论他怎么说，威逼利诱也好，苦苦求饶也罢，眼前的赵掌柜始终不为所动，脸上的笑容浅淡，一副正常谈生意的样子。
“若是燕公子实在拿不出这个钱，就罢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我们也得收拾收拾开业了。”
赵掌柜慢慢地喝干净了茶盏里的茶，打了个哈欠。
“你背后的东家呢？让他出来，他这样难道是想要逼死我们燕家吗？”
“我们家东家不爱出面。东家说，我今天就代表了他，既然您今天和我谈不拢，那和我们东家就更谈不拢了，所以事情都说到这份上了，燕公子还是早些离开，去别家看看吧。”
要是真有别家，燕烨也不会亲自跑来死对头柳眉铺这里坐着不肯走了。
赵掌柜却已经起身了：“既然您没有做生意的意思，那何必在这里浪费彼此时间呢？来人，送客！”
逐客令已经下到脚边了，燕烨这才真急了，忙道：“等等！你说要十万两黄金，我给！”
赵掌柜掩住自己眼底的喜意，一副淡然地回过身，便听燕烨细细道：“但我们暂时拿不出这么多。不如，我们可以先给一部分定金，剩下的，过些时日再还。”
这不过就是个缓兵之计。燕家有什么手段，赵掌柜会不知道？
“不可。既然燕家没有这个能力，何必再次废话？燕公子，请您回去吧。”
赵掌柜连表面的客气都懒得装了，挥手就让人上前，把燕烨赶走。
“你们这是趁火打劫！迟早会遭报应，报应！”
“是不是报应，我不知道。但现在谁都看得见，如今受报应的，是你们燕家自己。”赵掌柜不急不慢含笑道。
就在一堵人墙，逼着燕烨不得不往后退的时候，他于愤恨羞痛之间，竟听见了一声嘹亮的鸡啼。
他顿觉浑身的血液一僵，接着声音就直接从嗓子眼儿里面赶出来了：“好！买！现在就买！”
急切得就像他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因为再不买，燕家恐怕就要直接会在高泽的手里了！
赵掌柜这才又重新笑眯眯地看着他，让人散开，然后亲自抱琴站在旁边，等着人把黄金送来。
于是，足以震惊周围所有街巷商铺的场面出现了。
燕家人，扛着一箱又一箱看着就极其沉重的黄金，一点点往柳眉铺运过去。
燕烨在一旁连监看也顾不得了，捂着胸口靠墙而立，面色苍白如纸。
好不容易找到了琴，他本以为是天不亡他们燕家，可没想到，又偏偏遇上了柳眉铺这个死对头，如今他不得不把尊严弃掷于地，把燕家的根脉都运到此处来。
等一箱一箱的银子都搬运完，天都大亮了。
燕烨眼中满是血丝，俊气的面庞落寞绝望。
他从一脸喜滋滋的赵掌柜手里结果琴，却连笑不出来，只有极其悔痛的无奈。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和柳眉铺结下梁子，也许就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吧？
可惜如今说什么都完晚了。
燕烨抱着琴，差人回去报个信让燕平等人稍稍放点心后，就亲自动身，去了太子府。
到了高泽面前，他还得勉强自己挤出笑，按照先前的计划，将那些话一一说出口。
他不得不如此。
低声下气，委曲求全。
这一切，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好太子，更是因为他的那个好妹妹！
带高泽轻描淡写地从他手里接过那把琴，仔细看了眼后，在他心脏狂跳不止之时轻轻“嗯”了声，然后道：“的确是这把琴。”
燕烨顿觉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被用尽了。他两眼一黑，跪着的身子往前一倾，额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砸出了闷响。
就是这一声闷响，在把所有人吓着的同时，也把处于昏迷中的他自己弄醒了，忙忍着痛复又磕头谢恩。
高泽懒懒地抬了抬手，简单夸了两句他们燕家功不可没后就让他自行退去了。
燕烨即刻说自己想去见见妹妹燕如君。
他必须去亲自质问质问她，为什么会把事情弄成这样！
高泽却摆摆手，说什么燕如君身体不适，不宜见客，他不能去。
燕烨如今已经没什么底气再和高泽提要求了，闻言只能忍气吞声，从外走去。
结果神情恍惚之间，他一时竟走错了方位，差点连门也找不到，惹得一旁看守的小厮丫鬟们捂嘴轻笑。
他顾不得这些讽刺嘲弄的目光，只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往外走。
就在这时，却又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燕公子，这边走。”
他略一抬眸，便见一容颜清丽的丫鬟站在他面前，伸手遥遥给他指明了方向。
她笑容浅淡自然，温和而柔情，让正处于人生最失意之时的燕烨顿觉心中一暖。
他赶紧点头，朝她所指的方向而去。
就在他擦着她身际路过之时，他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入兰的清香，一如她方才的笑颜。
燕烨忍不住在出去的时候，回头多看了一眼那张脸。
杜茵略觉奇怪，但还是保持微笑，点头示意他。
燕烨心中一乱，忙又回过头去。
此后，那张清丽的脸就再未从他脑海中拂去了。
他开始向往，能够来到太子府，不为给太子殿下汇报邀功，也不为教训他那个愚蠢的妹妹，而是为了再见一见这张脸，把他心底最深处的、质朴的感激，在这张脸前说出来。
可他所不知道的事，正是这张脸的主人杜茵，让他们燕家从此后，一蹶不振，除了他给他的蠢妹妹收尸那次，他再未有机会踏足此地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送走燕烨之后，杜茵回身走到了高泽的身边，却见高泽正低头轻轻抚弄着那把琴，头也不抬地问她：“燕烨也算个有才少年。你很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