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少年郎的得意
陈酿心事2022-03-10 10:312,554

  张平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但他心想,他堂堂侯爵之尊,难道还要怕那区区县衙?

  再者,他带来的人可不少,万一真出了点儿什么事,他也不至于落得个太狼狈的结局,大不了他们可以去给圣上报信,圣上总不会放着他不管。

  张平高坐在马,用眼神示意下属。

  下属会意,掏出一个银锭交到了孙县令手中,高声道:“这是我们侯爷赏你的。要是事情办成了,绝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但我们侯爷要是在这受了半点委屈,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孙县令喜滋滋收了银子,忙将他们往县衙里引,一面心想他们一出手就如此大方,那怀里还揣着的肯定更不少。

  “去通知百姓,一个个打开房门,让我们的人进去搜捕,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还有守城的衙役,必须立马关上城门,不能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能让任何人出去!”刚一到县衙门口,张平就冲所有从衙门里出来的大小官员们命令道。

  孙县令收了他的好处,自然指挥人都乖乖去照办了,临走前还确认一遍似的问张平:“侯爷,您之前答应的,都作数?”

  “本侯一言九鼎,岂会骗尔等?”张平不耐烦,他知道那些人一定还没来得及逃出城去,只要他尽快排查,一定会把那几人找到,哪怕只是一个人也够了,所以他懒得理会孙县令心里的那点二三事。

  孙县令放心地去了,张平则怀揣着紧张的心情坐在衙门里喝茶。

  周县衙门破败漏风,深冬的风直往人脖子里钻,张平坐的椅子还四脚不齐,冷得他跟随椅子一起抖啊抖的。再在衙门正堂往四周看,前面是陈旧大门,地上是脏污脚印,后面是蒙灰牌匾,上书“公正廉明”四个大字。除此外,再没别的了。

  张平外百无聊赖,却不知,已有人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跃上房梁,正在那牌匾后窥探四处。

  耿修在暗处看清张平身边只留了十人守卫在旁后,心里便松了口气。

  按理说,张平所带的五百来人一家一户在小小县城里搜查过去,也许很快就能达成目的离开。

  但周县与旁的县城所不同的一点就在于,来此容易,想离开,就得被扒层皮。而张平如此阔绰手笔,不但得被扒层皮,还得被榨出一锅油。

  跟着耿修出来的那九人也的确还没来得及离开周县,但耿修一早就知道周县的脾性,是故意要将张平往这里带的,所以他来时就没引任何人注意,现在更是将人全部藏到了孙县令家里的地窖中,让那奔波劳累的九人也乘机休养生息。

  至于孙县令,他可不会把自己家的房门轻易向外人打开看。

  一两个时辰过后,张平派出去的那些人陆陆续续回来了,皆汇报说没有线索,且惹来了一群百姓围观,这些个百姓各个手里拿着棍棒东西,脸色阴沉地盯着这群不知从哪来,还莫名把他们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的军士们看,将衙门堵得水泄不通。

  张平心思烦乱,哪顾得上看这些百姓?就只能冲着手下人发脾气。

  待五十队人到齐了,确定这县城里里外外的的确确找不着那十个人后,张平沉着脸问:“是不是还有哪处没寻?”

  手下人道:“还有孙家。”

  “哎呦侯爷,下官家里可没那么大地方藏十个人,更没那个胆子……”

  “查!本侯要亲自去查!”张平怒道,同时一掌拍在了坐下的椅子上。

  然而这椅子本就欲散不散,他那一巴掌更带凌厉掌风,竟直接将椅子拍得四脚乱颤,登时散如遍地枯枝。张平正在气头上,哪里反应得过来?一屁股就跌坐在了破木头堆里,两股酸痛难忍,疼得他龇牙咧嘴。

  在场别说是孙县令和围观百姓了,就是他自己手底下的人看了也忍不住笑出来。

  “大胆!你们竟敢给本侯坐这种椅子?你们这是藐视本侯,来人!将这孙县令给我拖出去,杖刑五十!”

  张平气急败坏,一边扶着下属的手爬起来一边朝人怒喝道。

  闻令,立马有两个军士上前,要架住孙县令将他往外拽。

  还不等孙县令说什么呢,堵着的一群百姓却不乐意了,一个个都亮出了手里的东西,刀啊斧头的,越过那群军士就直冲冲喊:“放开他!放开他!”

  乌泱泱不大的衙门里外,挤了足有千八百人,还各个情绪激愤,手握棍刀,浑不怕张平手底下的军士。军士们哪见过这阵仗,还不敢随便伤了百姓,只能各个面面相觑着往后退,不知所措。

  里面,孙县令甩开两军士不敢动的臂膀,慢慢收起了笑,接着,他竟直视张平冷哼了一声:“侯爷,咱们这小院小庙的,的确伺候不起您这尊大佛,但您要我们做的事,我们都照办了。您之前答应我们要给的银子,还算数吗?”

  张平好歹是个侯爷,不会轻易被此景吓到,他闻言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本侯还未曾找到人,哪来银子赏你们?你们竟还对本侯不尊不敬,本侯可治你的死罪!”

  “那侯爷是要对本县几千名百姓都治死罪吗?”孙县令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慢吞吞道:“侯爷您一共就带了五百人,想全杀了百姓们也得耗费个一两天。我们昂着脖子不怕,可侯爷您有这时间吗?”

  “放肆!本侯只说要给有罪者治罪,没说要全杀了百姓!”

  “但此刻大门内外,全县所有百姓都不会轻易放侯爷您走的,除非侯爷您信守承诺。那么,百姓们都有罪,都得杀,侯爷您就慢慢杀吧。”

  孙县令的语音语调微微上挑着,分明是在威胁。

  张平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这是入了狼窝了。

  他是侯爷,还有个在宫里做贵妃的妹妹,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地残杀百姓?不论有罪没罪,皇亲国戚杀害百姓,还是成千上百的百姓,那这就是无可原谅的事。

  就算他真有那个胆子杀,也杀不完、杀不了。他抬头望望外头群情激愤的百姓,只觉得遍体生寒。这哪里是群百姓?分明是一群蛮不讲理的恶鬼!

  周县地处偏僻,由于地势太高,道路复杂崎岖,与外界的联系极少。长期以来,就变成了个如同孤岛般的地方。

  如果说京城那等繁华之地常有官官相护之事,那么在这穷山恶水里,发生最多的事就是民民勾结。再大的官,入了此处,就只会被这群恶民裹挟。

  法不责众,大齐律法在此便成了虚设。

  想到这些,张平深吸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甚至好言好语地对孙县令道:“本侯要查孙家,查完找到了人,自然会把赏银给你们。”

  “下官也说了,下官的家里,不可能有人。”孙县令颇有耐心,但也寸步不让,“查,我们不会给你们查;但银子,你们必须给。”

  “你!你!”张平气结,只觉气血翻涌,险要昏倒。

  孙县令脸上又勾起了笑:“难道侯爷不想再从这出去了吗?您要是不给,我们可不会放了您。”

  张平的思绪飞速运转起来。

  除了现在在周县的十来人,剩下的全部都被他指挥沿原路抓人去了,恐怕很难意识到他涉险之事。就算他们意识到了,也回京里报信去了,那也晚矣。此事一旦传开了,他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侯爷,更会颜面全无!

  张平急得都快哭了,还得强撑着脸面,故作坚强。

  他绝想不到,在匾额后窥视一切的人,早已笑眯了眼,那眉目间的笑意,分明是少年郎才有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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