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堂会审后，杜茵脊背笔直的跪在了烫伤，与一旁畏畏缩缩连脖子都不敢伸直的何氏形成了鲜明对比。
可此事既没人命事故，也没钱财丢失的，能有什么好说的？县令本没什么兴趣，打算吩咐师爷自行决断，可又听说这两人里有一个是太子府中的奴婢，关联起来事情复杂，不可轻怠，只好不情不愿地从温柔乡里起身断案了。
睨着跪在地下的两人，陈县令声如洪钟：“杜茵，你说的那纸文书，你可带来了？”
杜茵闻言，镇定自若地从包裹里掏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书，郑重递到了师爷的手心，再由师爷送到了县令面前。
“这正是一月前奴婢与杜老三夫妇签下的文书，还请县令大人明判！”
县令潦草看了几眼，确认上面的印子的确是官府的后就点头道：“不错，这文书是真的。那何氏，你有何证据表明这文书是无效的吗？”
何氏耸肩挤眉道：“民妇大字儿不识一个，哪懂什么文书不文书的？民妇只认准一个死理，那就是我作为她的娘，不能被她辱没了！”
杜茵讽笑道：“你已经不是我娘了。这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你不认得，县令大人却认得！”
陈县令捋着胡子点头：“不错。既然有此文书，你们之间的事再明晰不过，根本就不需要来此一遭。根据大齐律法，你们既已断绝了关系，那何氏你就无须扶养杜茵，杜茵也不必赡养这二位老人。”
杜茵叩首拜谢：“多谢大人明察秋毫！”
何氏却紧张了：“青天大老爷呐，您说这话，民妇可听不懂了！她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铁打的母女关系！可您怎么就用这一张纸断了这层关系了？这有悖人伦呐！”
“那你是不信这律法了？”师爷见陈县听到何氏后半句话，脸色都黑了后，忙截了何氏的话头，“咱大齐律法，是先祖皇帝定下来的，可轮不到你一介贱民来定！”
一听师爷都把先祖皇帝搬出来了，何氏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结结巴巴辩解道：“民妇，民妇只是想……”
“只是想榨干我身上最后一滴血，对吗？”杜茵转脸冷笑着看她，“我杜茵向来知恩图报，可当初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和你们断绝关系，难道到现在了，你们还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就是发达了，放了根本！”
何氏哪听得她那些话？她只想赶紧把杜茵踩死到脚底下！
一个又丑又笨的女儿，能得点儿发财的运气也是因为沾了他们的福分！现在得了银子，怎么能忘了父母？
“啪——”
一记惊堂木在他们二人的争吵声里响起，震得底下人一个个都不敢多言，脸呼吸都小心翼翼。
陈县令不耐烦地看了眼何氏，又将目光扫向师爷：“本官还当多大点儿事呢。有文书，那就按照文书来。”
师爷知晓了陈大人的意思，便上前来，直待他起身就宣布结果，然后退堂。
可陈县令的屁。股才抬到一半，外头就吵吵囔囔地闹起来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严肃起来，除了心中暗喜的何氏。
很快，前面的人跑进来汇报道：“回大人的话，是一群莲花村的人在门口闹事！”
“什么？”陈县令腾得站起来，皱眉问，“多少人？可带什么东西来没有？”
“约摸着有五十来人，不过大部分是老人，手无寸铁。”
陈县令松了口气。万一来的人多，还一个个持刀持棍的，事情的性质可就恶劣了。
“那他们都在闹些什么？”
师爷躬身道：“就是为了这两人的事！他们都在说，大人您当初就不该发下那纸文书，您要是真按着文书断了案，就是……就是个……”
“就是个什么？”陈县令一见他卡在了紧要关头，眉头就不耐烦地皱起了来，“赶紧说清楚！”
“否则就是你渎职！”
陈县令一听这话，挺着肥油肚的身子就气得轻晃了下：“哼！一群刁民！出去告诉他们，本官是按照大齐律法断的案，他们要是不服，大可以告御状！”
师爷又“蹬蹬蹬”地跑出去，可没多久又“蹬蹬蹬”跑回来了：“不好了大人，那些人都开始扔烂菜臭鸡蛋，非要您重判！说杜茵不懂孝道，和牲畜就没什么分别！您要是袒护了牲畜，也就是……”
“刁民！刁民！”陈县令气得牙根痒痒，“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师爷却比他冷静：“万万不可呐大人！要真这样做了，上头的人知道定会责问您的……”
陈县令来回踱着步，甩袖哼气。
跪在地上的杜茵，清晰地感觉到了何氏那耀武扬威的目光。
她就知道，他们会有这一招。
杜茵抬起眼来，用无比冷静的声音朝陈县令道：“大人，请让奴婢出去一趟，和他们对峙。”
陈县令上下打量她一眼，心想她才是此事真正的中心人物，一出去，她就会变成活靶子，届时众人定不会多在乎他这个县令如何了。
“好，那这案子最终怎么判，可就看在你自己身上了。”
杜茵低眸行礼，心底却冷笑开。
这狗官就是在逃避责任，想让她来来承担所有麻烦，好让自己落得个清闲。
但对于杜茵而言，承担麻烦总比直接被麻烦击倒好，她愿意搏一搏。
缓步走至府衙门前，她刚要跨过门槛，瞧一眼外头的情形，就被一只臭鸡蛋精准地打中了额头。
腥臭的蛋液顺着她的眉骨往下淌，流了满脸。此刻，她的鼻腔内都充满了这粘腻的恶心气息。
但众人的恶意，还远比这臭鸡蛋的威力更大。
“杜茵，你可不能干出这么没良心的事情呐！你这样做，就是在给我们莲花村丢脸！”
“对！你这时候不认爹娘，以后也不会有后代认你！你这么做，就是让自己断子绝孙！”
“贱东西，没良心的畜生！”
……
无数的声音都如浪潮般席卷了她耳畔所有的喧闹，惹得她苦笑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