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什么官府?”何氏咬牙切齿,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狠狠瞪着她,“你以为有了文书就有用了?我实话告诉你,你不可能违背得了一个孝字!”
孝之一字,重如泰山。甚至大齐整本律法,有一半都要与这个字沾边。
“那我也要去!”
何氏正想再骂她几句,却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住了。
她不耐烦地回头一看,却见杜老三朝她挤着眼,暗示她先别计较这个。
也是,只要把杜茵拉出了太子府,一切都好说。至于去不去官府,不还是看他们的事儿?
“成成成!娘答应你!”何氏似是妥协地想拉她的手,却毫不意外地被杜茵给躲开了。
她又无奈笑看众人:“大伙儿瞧瞧,我女儿就是这种倔脾气!你们看了,可都别笑话呐!”
她这一句话下来,人群里指责杜茵的声音又多了不少。
杜茵听在耳里,却不打算作无用的辩驳。
因为她清晰地看到一个熟悉人影,正躲在其中偷笑着。是一种很努力抑制却控制不知露出的笑。得意,又不敢得意。
是阿年的笑。
杜茵心凉了半截。耳边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化作了阵阵轰鸣,夺走了她片刻的神智。良久之后,她才在何氏的催促下回过神来。
这一切,真是阿年做的?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之前在后院时,阿年对她的好都是假的吗?
杜茵根本来不及思索这些问题,她胡乱地把所有思路揉成一团,扔在一边,又在抬起头的瞬间决定,先去官府再说。
拿了包袱,杜茵跟着杜老三夫妇坐上牛车。
回想起上一次坐牛车的经历,还如在眼前。路边的景致从葱绿走到枯黄,她的心情也从当初的胸有成熟沦落到了现在的万般愤恨。
她恨杜老三夫妇,但恨不起来阿年。
因为杜老三夫妇从未对她有过仁慈,阿年却真心实意地对她好过。
她成为杜茵的时候,是阿年不离不弃陪在她身边,二人互相勉励着捱过了最难过的时光。
如今她们的境地各有好转,阿年却背叛了她。可笑的是,她还完全才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
牛车行驶到岔路口的时候,杜茵警惕地看向周围,果不其然感觉到牛车的方向拐错了。
“去官府应该走那条道!”杜茵一手扶住栏杆,一手指向与牛头所对之处相反的方位,“你们别想在我眼前耍花招。”
何氏却轻蔑地笑了一声:“去什么官府啊?你有家不回,是不是有病?”
“去官府!”杜茵再次强调,另一手收回,也按在了栏杆上,威胁道,“如果不去,我就直接从这跳下去!”
“跳下去你可就没命了,”何氏不由分说,朝外头的车夫喊道,“让这牛跑快点儿!越快越好!”
车夫闻言果然加快了速度。
车行得这么快,谁要是中途跳车,不死也得重伤。所以何氏是料定了杜茵不敢真跳。
可杜茵依然冷冷看着她,握着栏杆的手更紧了:“别以为这样我就不敢跳了。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我现在是太子府的人,要是死了,你们得负全责。”
如果不去官府,她一人拿着文书或许真没什么用处,一人一口唾沫星子能把她淹得死死的。
可如果人死了,就算没有文书,太子府出来要人,往官府调来档案一看,杜老三夫妇甚至能背上拐卖奴婢的罪。
奴是商品,饶是再注重孝道的齐朝,也不会接受让所谓的父母决定奴的生死。
杜老三夫妇相视一眼,脸都拉下来了。
见他们还在犹豫,杜茵站起身,前半身直接倾出车栏,作势就要跳下去。
“别别别!”何氏看杜茵这样子,不像是说说而已,立马就紧张了,讨好道,“你冲动啥?娘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说完她转过脸怒皱了眉朝外喊:“该死的东西,把车驾那么快干嘛?是想颠死我们啊?”
车夫没好气地骂了回来:“臭婆娘蛮不讲理!趁早摔下去死了算了!”
“你!”
“行了行了!”杜老三听他们吵架听得心烦意乱,一把拽过何氏后就对车夫赔笑道,“大哥,请往官府去吧!家里的婆娘不识好歹,您大人有大量,别介意!”
何氏圆睁了眼瞪他,却还是低了声音骂道:“窝囊废,只会对我发脾气,有本事你把怒气都发到陈贵福身上呐?”
“别吵,这是在外头,不是在家里!”
……
听他们俩人吵起来后,杜茵心里反倒放松了些,整个人又缩进了车里,依然紧抱着怀里的包袱。
到了官府后,几人跳下牛车,杜茵率先到了官府内,已经想好了申诉的措辞。
杜老三正要走上前跟上她的脚步,却被何氏一把拉了回来。
“这里我先扛着,你先回去。”
杜老三嘴角耷拉下来:“你还想支开我?”
“你个蠢东西!”何氏抿唇,声音又小了几分,“你回去把这事儿说给村里头的那些老头老太们听,大不了撒点儿银子,我不信他们不会来!”
听完这话,杜老三明白过来了。
官府也未必吵得过这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到时候,他们只认准一个“孝”字,杜茵就算长了根如簧的巧舌也绝辩不过!
“发什么呆?还不快去!”何氏推推搡搡,让他赶紧回去。
杜老三反应过来后,正要走又转过头嘱咐道:“别的不说,你至少得让她把那包裹留下!里头铁定有不少好东西。”
“行行行,你赶紧去!”
何氏刚说完这话,府衙里的师爷就出来催了:“被告何在?开审了!”
眼见杜老三离开了,何氏忙回身笑对师爷,一面偷偷将一颗碎银子往他怀里塞:“师爷,民妇这女儿不听话,给您添麻烦了……”
师爷眼前一亮,可垂眸看清那不过是粒小得可怜的碎银,完全没刚才杜茵塞的那个大后,就故作高傲地抬起了头:“贿赂府衙各职人员,罪加一等!”
何氏脸色一白,忙摆手解释:“不不不,民妇绝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