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长天里,此时依旧灯火通明,派去宫里打探消息的人还没有回话,佑谨和知秋呆坐于桌前,二人脸上皆阴云密布,所不同的是,知秋只是担忧耀月的伤势,佑谨除了担忧,还有一丝晦暗不明的恨意,知秋扬起眼睛看了看佑谨,轻声开口,“没事的,宫里有那么多太医,定是不会让耀月有什么事情,明儿一早我就进宫给皇贵妃请安,倒时必定能看得到耀月。”
佑谨眼神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好半天,才淡淡开口,“你看着办就是。”
知秋有些好笑的看佑谨一眼,真不知这男人此时在想什么?他明明就担忧的要命,否则也不会陪她在这里傻等,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的要隔阂成这样,“你和耀月到底是怎么了?”
被问到痛处,佑谨身子一动,不自在的别过头,知秋叹气,柔柔的开口,“你和耀月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才确认彼此,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值得你这样冷落她?”
“我能有什么事冷落她,不过是最近事忙,顾不上她就是了。”
“事忙?”嗤笑一声,知秋无奈的摇摇头,“你不愿说我自然是不好强迫你,可是王爷,我要提醒你,无论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若你们一意孤行执拗下去,让别人钻了空子可怎么好?耀月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硬,她会比你更硬,王爷若是做错了,就该主动认错,男子汉大丈夫,这没什么丢脸的!”
“你就知道是我错了!!”
心里一阵火气,佑谨差点冲口就要说出那晚的事情,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罢了,见佑谨恼火,知秋倒是也不慌张,“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可我了解耀月。耀月是个非常坦诚的女子,她若是觉得自己做错,就一定会低头,可她若是觉得自己没错,那她会比任何人都坚定。这些时日,我在侧面也问过耀月几次,可耀月每次都只是淡淡一笑将事情搪塞过去,而且决口不提你的事情。还有那一晚,耀月居然半夜三更就走了,显然是在这之前和王爷说了什么,必定是极伤心到不愿再待下去才走。就冲着这些,我便知道耀月定是认为自己没错的。”
佑谨没想到知秋居然分析的这样透彻,一时之间倒是没了言语,憋了好半天,才狠狠的嚷出口,“凭什么她觉得自己对就一定是对的?”
“那王爷不是个男子吗,何苦跟小女子一争高低?”
她头一次发现佑谨这样的孩子气,傻眼之余也有些哭笑不得,“今儿晚上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福王和耀月说了好一会子话。福王历来和佑昕就交好,当初还在宫里,佑昕甚至撮合过福王和耀月,耀月挨打,宫里关于福王和耀月的绯闻更是闹的漫天风雨。此时佑昕不在,耀月又受伤,福王代替弟弟关心一下自己的弟妹,想来没有人会有非议吧?”
一根弦‘咔’的一下在佑谨脑海里绷紧,晚上那一刻极清晰的在脑袋里晃悠,一阵咬牙切齿,佑谨握紧了拳头,“我倒是要看看,他这做兄长的该不该避嫌!你说的,全无可能!!”
“是么,”知秋也不跟他辩驳,反正这把火她已经点到了,该燃烧的,总还是会燃烧起来的,“既然王爷这样坚信,那我自然是没什么话好说。”
淡淡一笑,知秋逐渐安静下来,时间一点一点的过,佑谨表面上还沉得住气,实则心里却如烧开的开水一般沸腾不已。他将话说的那样的满,心里其实根本就没有底,他对赫连佑闵从来都没有把握,这个男人做事从不在乎伦理规则,就像知秋说的,佑昕不在,他去府上探望受伤的弟妹,谁能说的出什么?即便是真说了什么,他会在乎吗?
越想,心里越气,越气,就越想起那一晚,不由得一阵委屈。自己就算有错,难道苏耀月就没有错??听听她说的那是什么话,要是换了别人,早一剑封喉了,哪里还能容她跟自己置气!
佑谨忽的站起身,吓知秋一跳,不自觉的抬起头,佑谨本就阴沉的脸色更加的阴沉,“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王爷”知秋一呆,佑谨已经转身预备走出室内,知秋忙不迭的站起身抢在佑谨前面拦住了他,“王爷不等消息了?”
“你不是明儿一早就要进宫,几个时辰之后就知道了,还在这里傻等什么!”
“那王爷呢,王爷就一点都不担心耀月么?”
知秋心上一凌,有些头皮发麻,好好的,这到底又是怎么了??
“哼,本王事情多的很,不睡觉,哪里来的体力替父皇办事?有你这个姐姐关心她足矣!”
一甩手,佑谨快速的走出房间,知秋头疼的看着佑谨的背影,一时没了主意。
耀月在一阵微痛中渐渐恢复意识,努力睁开眼,黑夜早已褪去,室内一片清明。这是,什么时辰了?费力的转过头,耀月想起身,一阵剧痛传来,耀月吃痛不住又跌回到床上,发出一声重重的声响,顺便吵醒了为她守夜的小蛮。
“小姐,您醒了!!”
小蛮惊喜的喊出声,但见她皱着眉头似乎是痛苦的样子,一下子又慌了手脚,“是哪里痛吗?我这就去找太医!”
“等等!”
虚弱的喊出声,耀月摇摇头,右臂上像火烧一样,疼的她有些分不清方向,“我我这是怎么了?”
顺着话头,耀月低下眼睛看向自己的手臂,纤细的手臂上此时正被白步包裹的严严实实,一动就钻心的痛,“小姐,您忘了,昨儿晚上您为了保护兰馨夫人摔了一跤,把手臂摔断了。”
小蛮说着,眼眶就有些发红,可碍于这里是程乾宫,她也不好说出什么。耀月有些发呆,似乎是在回响昨夜的事情,好半天,才又开口,“那这里是”
屋子的摆设很是讲究华丽,不像是皇子府,可却眼熟的紧,“小姐受伤,皇上非常关心,便叫小姐在程乾宫养伤。这里是程乾宫的后殿,皇上专门拨了宫女来伺候小姐,您看,”
指指外头,耀月隐约看见几个宫女的身影,虽叫不上名字,可都是熟悉的,“扶我起来。”
听的吩咐,小蛮连忙召来两个宫女,帮着她将靠垫软枕打点妥当,又端来热水毛巾替她擦洗了,这才将她安全的靠坐在床上。正忙碌着,宫女自外头进来,走至床边给耀月福身行礼,而后起身规矩的回话,“启禀皇子妃殿下,兰馨夫人在外求见。”
“快让她进来,”
耀月歉然,她怎么把兰馨给忘到脑后头去了,抬起眼看向小蛮,小蛮抿嘴一笑,朝她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后头一阵响动,宝心扶着兰馨款款进入,在耀月面前行蹲安礼,“妾身给主子娘娘请安,”
“快起来吧,你有着身子,日后见了我不用这样大的礼数,”耀月仔细的打量她一番,并无什么不妥,这才将吊着的心放回到肚子里去,一边的宫人顺着耀月的话为兰馨搬来一把椅子,可兰馨却蹲在地上不肯起来,“妾身这时前来是给主子娘娘请罪的,要不是妾氏,主子娘娘怎能遭此大罪!妾身该死!”
兰馨诚惶诚恐,一脸的懊悔,耀月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无谓的一笑,“你我同为皇子妻妾,你腹中现下又怀着皇子的骨肉,皇子走之前交代过了,嘱咐我定要好好保护你,那样的情况,我难道要看着你摔跤伤害胎儿么?”
一边说着,耀月给小蛮使个颜色,小蛮会意,随上前扶起兰馨,兰馨又谢了礼,这才站起身,“主子娘娘如今有伤在身,就在这宫里好生歇息,妾身在府上定会照顾好自己,不让主子娘娘分心。主子娘娘的伤势能尽快痊愈,就是妾身的福分。”
耀月本还笑着,听了兰馨的话一愣,不解的看向兰馨,兰馨见耀月如此表情,定是还不知道皇上的决定,随笑着解释,“主子娘娘不知道,昨儿皇上下旨,要主子娘娘在程乾宫好生休养直到伤好,妾身于皇子府中安心养胎,无事不必外出。”
无事不必外出?这不就是软禁么!!耀月吃惊的抬起头看向兰馨,她仍旧笑的恭顺,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情绪,“父皇责怪你了?”
“没有,父皇只是担心妾身,怕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意外,主子娘娘不要多想,妾身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耀月脑中有些乱,刚小蛮说外头站着的是钦安殿的宫女,她还未多想,听兰馨的说法,她至少要在这程乾宫呆十天半个月,皇帝居然专门拨钦安殿的宫女来伺候,皇贵妃岂不是要多想?她如今本就是再显眼不过,皇帝此举,六宫该又如何想?
耀月正沉思着,没注意外间又进来一个宫女,在她身边站定了,才开口,“皇子妃殿下,庆亲王妃来了。”
姐姐?从纷乱的思绪中回头,耀月没有回话,小蛮见她如此,八成是还在发呆,便叫人请了知秋进来,兰馨是妾氏,如今见亲王妃自然是要行大礼,知秋深深看她一眼面上客气,兰馨知道这对姐妹一向亲厚,此时见面自是要坐在一处亲热的说话,随即很识相的告了退,带着宝心出宫回府去了。
“你怎么样?”
兰馨一走,知秋急忙走到耀月身边挨着她坐下,“这一夜可是急坏我了,知道你骨折,我是说什么也没办法睡得着,还疼吗,太医怎么说?”
知秋一连好几个问题问的耀月有些发蒙,虽是笑着,可苍白的脸孔怎么看怎么憔悴,“姐姐先别急着问,我也是刚起来,还没见过太医呢。”
“回四小姐的话,太医说已经没了大碍,也在手臂上做了处理,接下来,只要小姐静心养伤,大约三个月便可全好。”
“三个月?”知秋心疼的看小蛮一眼,继而看向耀月,“我的天,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
知秋看着耀月包裹的像个粽子似的手臂红了眼眶,咬着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平心而论,这该有多疼啊,她光看着,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耀月见她这样,不忍她为自己伤心难过,随安抚的开口,“我没事了,姐姐不要难过,可以名正言顺的歇息三个月,也挺好啊!”
耀月笑眯眯的笑,只是嘴唇一点血丝都没有,看着就让人心里揪心,知秋握住她没受伤的手,有几分气恼,“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宁愿你宫里府里两头辛苦着,都不想你这样躺在床上。你也是,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救她,怎么一点都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她怀中怀着佑昕的骨肉,我怎可袖手旁观?再说她要是出了事,我难保也不被拉下水,现在这种情况,是再好不过的了。”
耀月声音压的极低,却是再清楚不过,知秋虽昨夜就有怀疑,可是此时亲耳听见耀月说出口,心里不免还是有几分惊讶,“耀月,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
知秋紧紧看着耀月的眼睛,若真是如此,不管佑谨还如何别扭着,她一定要让佑谨在耀月身旁做些防范!再不能出现昨晚这样的事情。
“你也看到了,兰馨摔跤的地方那是什么地方,王座之下殿堂中央,昨夜本就混乱,那个地方人来人往的,怎么就兰馨摔了?定是有人在哪里做了什么手脚,我如今伤着,也不能去探个究竟,可我心里明白,有人终究是耐不住性子,要出手了。”
“可是,会是谁呢?”
就这一点,她实在是没有个头绪,是针对佑昕,还是只针对兰馨肚子里的孩子,还是针对耀月,数来数去,她真是找不出谁的嫌疑最大。
“不知道,”摇摇头,耀月脸上浮现起一丝疲累,“这样也好,我就当是有人给我个警告,提醒我往后要加倍小心了。”
气氛一时之间沉默下去,二人各怀心事谁都不吭声,知秋想起今儿早晨,她叫来总管一问,才知王爷早就出府去了,段星那边也只是回禀了耀月的伤势,佑谨就再没有其他指示。忧虑的抬起头,知秋认真的看向耀月,“耀月,今日,你一定要告诉我,你和佑谨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耀月的心急速的跳动两下,似是期待,却又像是逃避,略微皱了皱眉不吭声,知秋一着急,靠近了她一些,“耀月,眼下的情形非常危险,你若是这个时候跟佑谨生了嫌隙,佑昕又不在,凭你自身,哪里就能抵抗得了?你若是还当我是姐姐,就告诉我,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之间究竟是有多大的误会,能闹到彼此都不相理会的地步?”
耀月怔怔的看着知秋,她并不会依靠佑谨去做些什么,的确,有他在,能帮她省了不少心力,可她不是这样的人,他帮她,她感激,他若不帮她,也是应当应分,她不会抱怨,只是心上苦涩的厉害,她如今是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她要帮着佑昕争皇位君临天下,她和佑谨,怎么可能还再在一起??面上一缓,耀月淡淡的看向知秋,“姐姐,以后,不要再挂心我和王爷的事情了。我和他不可能了。”
这样也好,他心里还有一个女人,她离开,他也不会有多痛,他不痛,她才能安心的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样也好。
“你胡说什么!!”知秋又惊又气,看向耀月的眼神都存了几分不可置信,“你们闹闹别扭就成了,说这种绝情的话做什么??!”
“姐姐怎么知道我们只是在闹别扭?”不在乎的一笑,耀月转过眼睛,今儿是大年初一,本不该谈论这种扫兴的事情,是她管不住自己,心里还妄想着能幸福!“姐姐,我和王爷之间本就不合适,是我痴心妄想高估了自己,还害的姐姐被迫嫁给别人。姐姐,总有一天,我会将佑昕还给你,我会为了这件事情而努力,只求姐姐一点,不要再管我和王爷的事,行么?”
她本想再冲动些,求知秋原谅自己,她,她也许还会做很多伤害知秋的事情,可是话到嘴边,耀月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会有办法的,她会想出办法来的,她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知秋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