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小点声,我们老大睡着了。”
曲畅对来送痕检报告的同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轻言道。
“是结果出来了吗?”
原本趴着的周湃突然清醒过来,从办公桌上支楞起脑袋,眨了眨仍有点惺忪的睡眼,问道。
“嗯嗯,老大你醒了?我看你刚才睡得正香,就没敢打扰你。你又一天一夜没睡觉了,难得有空休息下。老大,你刚才怎么听见你在叫什么爆炸了,是做噩梦了吗?”
曲畅拿起手中那份痕迹报告在空气中挥了挥,耸了耸肩,苦涩一笑道。
周湃立马将报告从她手里抽了出来,一丝不苟地研究起来。
【4·24女明星之死案,痕检部门从酒店房间现场提取到的指纹,经过比对后,符合特征的有3个人,分别是:林夕的助理孙小钰、经纪人王哲以及她那个绯闻男友宋雨。】
“小曲,马上把这个报告复印给王法医一份,告诉他,查查库里有没有王哲和宋雨这两个人的DNA。如果有,马上和女尸身上提取到的精液做DNA比对。如果没有,我马上想办法去弄。”
“好嘞,知道了。看你辛苦了,先给你冲个咖啡我再走。” 曲畅起身,走到饮水机前面,准备为周湃冲一杯热咖啡。
“谢谢你,小曲,我不喝咖啡。“周湃抿了抿嘴角,从怀里掏出一包软“白沙”拍在桌上,微微一笑道,“你们女同志不介意的话,我来支烟就好,马上回血!”
说着,他把父亲那本刑警日记小心翼翼地揣回自己怀里,拿起那包软“白沙”往走廊踱去。
刚走到门口,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着曲畅的背影唤道,“喂,小曲,快去快回,一会儿跟我去审个人。”
周湃说着,将那支还没燃尽的软“白沙”用力在指尖上捻了两把,转身快步下楼。
“老大,我们去哪儿?提谁啊这是?”曲畅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的样子。
半小时后,白沙市公安局刑警支队302审讯室。
曲畅第一次参加讯问嫌疑人,还是如此备受瞩目的重要案件。周队还把主导权暂时先交给了她,她踌躇了一会儿,郑重地点了点头,手心里却紧张地直冒汗。
在曲畅眼中,周湃只要往那儿一坐,就自带威严感,让自己不敢轻易反驳。然而,眼前这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女嫌疑人看上去却毫不惧怕周湃犀利的眼神和警局严肃的气场。
她整个人窝在椅子上,懒懒得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愿说话,连抬头都懒得抬头,仿佛不想与他们两人有任何目光交流。
周湃示意曲畅开始。曲畅按照自己学过的讯问守则,按惯例问道:
“说吧,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少岁?是哪里人?干什么的?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对面的嫌疑人仍旧懒懒地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低头说道,“哦,我,孙小钰,今年二十一岁,土生土长的白沙市人。我在造梦娱乐公司上班,是林夕小姐的助理。”
曲畅继续问道,“助理对吧?也就是说,你有很多机会单独接触到死者咯?”
孙小钰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这个年轻稚嫩的女警,淡定一笑道:
“呵呵,这位警官小姐,你说的没错。我是林夕小姐的生活助理,主要负责照顾她的私人生活。”
曲畅试着将问题进一步深入:
“死者死前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最近有没有同人吵架或者发生其他矛盾?”
孙小钰耸了耸肩,一脸轻松道:
“没有,林夕小姐对我们都挺好的。入职前,我本来以为她这人会比较难搞,没想到她其实挺NICE的。”
曲畅追问她话语中的关键词,“难搞?你之前就听说过她难搞?是听什么人说的呢?”
孙小钰扑哧一笑道:
“警官小姐,我们圈内就是这么传的,我还没去应聘她的助理前,就有人劝我别去造梦娱乐。至于是谁嘛,我不记得了。好像是很早就有在传吧,毕竟啊,当林夕小姐的助理很难超过三个月的,又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
曲畅眼睛一亮,抓住了她的小尾巴,犀利地问道:
“你这话就自相矛盾了!既然你早就听说她这人很难搞,那你为什么还要去应聘做她的助理呢?别人在她手下做不过三个月,而你可以,对吧?那你在她手下究竟做多久了咯?”
问完,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周湃,像是在寻求着他的目光肯定。
周湃在桌下悄悄向她竖了个大拇指,以示回应。
对面的孙小钰沉默了一会儿,答道:“三个多月,我已经做满三个月了,目前已通过她的考核期,按规矩可以转为她的正式工作人员,HR那边正在走合同。这个事,公司里的同事都知道。对了,你刚才说,我的话自相矛盾了?”
她高高地挑了下眉毛,凝视着对面的曲畅,淡淡一笑道:
“抱歉,可能是我刚才没说清楚。人与人之间,其实就是气场合不合拍啦。传言毕竟只是传言。我不清楚她之前是什么情况,毕竟我跟她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对我还挺好的。也许,因为我和她一样,都是白沙人吧。她这人挺念旧的,对圈里的白沙老乡都比较照顾。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
周湃嘴角一撇,轻笑着问道:“不对吧?莫得异常,为么子她还要呷安眠药?保不齐是她呷错药了咯?还是有人故意下药?对咯,死者的房间里检测到了一些指纹,我们已经比对过了。你猜猜看,我们是在哪里提取到的指纹?这些指纹又是谁的咧?”
周湃话留一半,玩味地盯着她,手里不停地把玩着一支弹簧式水笔。空荡荡的讯问室里只剩水笔芯一弹一跳发出的“咔哒咔哒”声。
孙小钰脸上的笑容已经僵住了,眉眼骤然收紧成一团,眼里像是忽然被什么瞬间点燃了。她低下头几秒后,再抬起头来时,那丝惊惶已经转瞬即逝:
“好吧,我不否认,林夕小姐有睡前服用安眠药的习惯。她睡眠不好,经常做噩梦,每天都要靠安眠药才能睡着。这个属于艺人隐私了,我们这种当小助理的,一般不能透露出去,否则我在这行会吃不了兜着走的。您能理解吧?警察叔叔。”
周湃敏锐地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抓住这个线索,继续追问道:
“法医在她尸体中检测出大剂量安眠药残留。我们还在现场发现一个安眠药瓶子,但是瓶子里面是空的。那个空瓶子上面就有你的指纹!你以为你扔在垃圾桶里,再用其他垃圾盖住,就不会被我们发现吗?妹坨*,我看你最好还是老实交代了。她林夕困个告*要呷一整瓶安眠药?你逗把*呢?”
孙小钰的小脸顿时紧张得煞白,磕磕巴巴地回答道:
“警察叔叔,我真的不敢骗您!其实林夕小姐有重度躁郁症!一般人的剂量对她来说根本不管用呀!除了安眠药之外,她还长期服用其他精神类药物。您应该知道,那些玩意儿到了一定剂量,一不小心就成违禁品了。您说就她这情况,要不是逼急了,我哪敢跟您全撂了呢?”
周湃站起身来,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把椅子一把拉开,准备走出去,抬起一只胳膊指了指旁边的白墙,回头眼神警告道:
“妹坨啊,你看看我们这墙上写的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还知道些什么情况?你就老老实实都招了吧!4月23日晚上的事,我给你个机会,你自己感。实在不肯感的话我就出克咯,反正我们已经有证据了,莫浪费我的时间,大不了让你在这多关几下子呗。”
孙小钰紧张地叫了一声:“喂,你莫走,我感咯……额……4月23日那天,是我们公司和绿桃公司的晚宴,林夕小姐那天喝多了。九点多的时候,我就送她上楼回房间了。安眠药也是在那个时候给她的。我可是无辜的哟!身为助理,这都是我的工作职责,仅此而已。”
曲畅插了一句问道:“说说你送她回房间的具体时间?”
孙小钰不假思索地回答:“九点半左右。”
“真的就仅此而已吗?”周湃摸了摸下巴,陡然间拍了一下桌子,发出“砰”地一声大响,将曲畅和对面的女嫌疑人都吓了一跳,“你这个妹坨不老实啊!监控要不要我给你调出来看咯?还有一次!说!”
孙小钰乖顺地低下了头,承认道:
“我……我承认……那天晚上,我后来还去过一次林夕小姐的房间。”
她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像是无比难为情的样子,吞吞吐吐道:“但是……但是……哎呀,这是能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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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坨:白沙方言,妹子、姑娘。
*困个觉:白沙方言,睡个觉。
*逗把:白沙方言俚语,开玩笑、戏弄人,可以引申为“你耍我啊”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