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鲜肉宋雨刚才那一场梨花带雨,烟熏妆从眼角随着泪水一同淌下,在白皙俊秀的脸庞上画下数道黑色的印记,像是暴雨后泥地上留下的车辙。
那是悲伤的列车曾在此滚滚驶过的证明。
周湃点了点下巴,拍了拍曲畅的椅背,道:“辛苦了,我来吧。”
宋雨的眼神还在这位一脸正气的刑警身上扫视着,这人从进来到现在,就没问过他一句话,目光却一直在自己的脸上探究着。宋雨看不出他还有什么招,只感到对面这人面无表情,深不可测。他不由地心慌起来。
果然,对方沉吟了半晌后,掏出他的手机来,轻轻地划拉了两下,摆在宋雨面前。
宋雨顿时脸色煞白,他努力地想要解释些什么,却似千言万语都堵着胸口,然后又乱成来一团麻,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这个就不用我多说了吧?给你一分钟的时间考虑下,好好交代。”
周湃将手中的手机在宋雨那张煞白的脸正前方又扬了扬。
手机屏幕里的宋雨,正在亲吻一位不知名的小帅哥,定格的照片被人放大了好几倍,大到两人的脸部占据了整个画面。
曲畅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看向周湃手中的屏幕,当她看清了师父手中的“大杀器”后,她忍不住掩起嘴巴“嘿嘿”一笑。
“喂,Madam,你笑什么笑?没见过男人喜欢男人的吗?好吧,我承认,我就不是个直男,现在你们懂了伐?不会还想问我为什么要吃药了吧?”
宋雨抬起头,嘴角一歪,带着邪魅的笑容注视着对面的讯问人,眼神中满是嘲讽。
“啪”地一响,曲畅经不起他挑衅,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吼道:“严肃!你严肃点!老实交代问题!”
“呵呵,既然你要吃药,那你们时长怎么样?应该不会太久吧?”周湃嘴角一撇,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不慌不忙地盯住宋雨。
宋雨被他盯的毛骨悚然,那猝不及防的问题更是让他措手不及,愤怒的火苗在他眼中跳动,他身子前倾,威胁道:
“你们警察也不过如此!就会挖人家隐私,跟那些狗仔有什么区别?我告诉你们,林夕她前两个月刚被狗仔诈骗过一大笔钱!你们怎么不去查查那些狗仔啊?是你们不敢查,怕自己被带节奏上热搜啊?还是查不到,怕自己的光辉形象碎一地啊?”
“嘿,你这小子说话还真难听!什么态度啊你?”曲畅已经有点按耐不住了,挪动了一下身子,卷了卷袖口,仿佛在压制自己体内一窜而起的斗志。
“转移话题这招,对我没用。”周湃依旧淡定,继续刚才的问题道,“孙小钰是十点半去给你送药的,那时你和林夕二人正在洗澡。瞧你这时长,撑死了算也就半小时不到吧?也许,十五分钟?我有没有估计多了?”
“你骂谁呢?我看你这人长得正儿八经的,没想到骂人还挺脏的呀?”
宋雨用力地将两个拳头上的铁镣振地呼呼作响,怒色在他脸上转瞬即逝,又洋溢出骄傲的笑意来,
“老子那晚在她房间待到十一点半好伐?快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侬晓得伐?算了,你们这种大叔怎么会晓得什么叫年轻哇!”
周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到微笑,“也就是说,你是十一点半从死者的房间里出来的。我这样理解,没错吧?"
宋雨的嘴巴里跑出一句国骂来,这才惊觉被对面那个警察一不小心就套了话去。
于是,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周湃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下一个问题:
“4月23日晚上,你在死者的房间进进出出,为什么没被23楼楼道里的监控拍到?说吧,是不是你特意删了监控?”
宋雨吃惊得下巴都快掉到胳肢窝了,他用右手手指指向他自己,脖子一伸,拽拽地反问道:
“我?你说我删监控视频?阿SIR,你有没有搞错啊!我去她房间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还用的着删监控?如果被狗仔拍到,不是更坐实了我们热带雨林CP吗?这种上热搜赚流量的好事,我举双手欢迎!我干嘛要删?”
周湃皱了皱眉,突然抛出一大串问题来:
“你,宋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练习生,因为林夕力捧你,你飞速走红。
走红之后,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要脱离林夕的控制?
难道你还愿意一直违背自己的性取向,取悦一个你口中的老女人?
每一次你吞下一粒那个蓝色小药丸,难道就不会想,你又一次地咽下去了你的委屈、你的不甘、还有你的情感自由、甚至身体自由?
难道你午夜梦回时,不会埋怨她让你成了一个台前光鲜的牵线木偶,而控制权的一端,从来只掌握在她的手中?
难道你就不恨她,让你那个身在海外、相处了好几年的同性恋人,成了让你放不下又见不得光的黑历史?”
“够了!你别说了!别说了!”宋雨再次破防,大叫一声,又埋头哭了起来,“你给我闭嘴!闭嘴……”
“所以你想杀了她,你早就想杀了她。她是你的恩人,却也是你的仇人。
你早就想大声地对她说,你宋雨本来就很有能力,你值得现在的万众瞩目!
而不是像大家所说的那样,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她这个老女人才成功上位!
你想告诉全世界,你宋雨不是个软饭男!
你想过一百种方式,想要在某次行房之后,趁她一丝不挂毫无防备,就一手终结了她的生命。
你蓄谋已久,却迟迟不敢动手,直到你找到了孙小钰这个替罪羊!
你让她给你送药,留下有她进出的监控画面,再删掉有自己出现的监控记录。
然后,你再利用林夕需要服用安眠药的习惯,把过量的安眠药掺入红酒里,趁她昏死过去后,将她放进浴缸,最后割开她的腕部静脉,神不知鬼不觉地伪装成自杀的样子。
反正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有严重的心理疾病,包括你在内。你正好利用了这一点,我说的没错吧?”
在宋雨嘶吼般的哭声中,周湃不但没有闭嘴,语速反而越来越快。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重的鞭子,在不断地拷问着宋雨的灵魂。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宋雨终于抬起头来,脸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身为偶像明星的翩翩形象全无。
他扬起脸来,用哀求的语气说道,“求求你,我求求你别说了。你们还想问什么,只要我知道的,我都招、都招……”
宋雨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了。周湃明白,接下来的讯问就容易多了。
从他成为一名刑警的那一天起,周湃就将每一次讯问,当成一场心理博弈。
坐在他对面的人,不管是嫌犯、当事人还是证人,都是他这场心理博弈战中的对手。
对手有的狡猾,有的冷酷,有的暴躁,有的一言不发。但是,不管对手多么千姿百态、千奇百怪,周湃都将他们归结于一个字——人。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人性的弱点。要找到他/她人性上的弱点,就一定要先找到他/她心理上的痛点,然后狠狠拿捏住。
一旦这个人的痛点被拿捏得死死的,他/她的心理防线就会犹如千里之堤,瞬间毁于他/她那个小小心魔构造成的“蚁穴”。
周湃知道,该他追击的时候到了。
他用发黄的手指头轻轻叩了叩桌面,一脸正色道:
“说吧,23楼监控怎么回事?”
“是我找人剪掉的。”宋雨这回终于老实了,低着头不敢直视周湃锐利的双眼,承认道,“你猜的没错。”
“你早点招了不就完了嘛!”曲畅终于松了口气,伸了个懒腰道,“非得让我们陪你在这熬了大半宿的。”
“找谁剪的?”周湃再次叩响了桌面,抬起眼皮,正视着宋雨,说道,“看着我,回答!”
“就,就一个狗仔,他说他有办法。”宋雨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刚才好像说漏嘴提到过他来着?”
“说名字!”周湃简单的三个字却掷地有声,充满一股威严的力量。
宋雨脖子一缩,讪讪然道:“名字,我、我还真不知道呢。我们圈内人都叫他瓜爷。哦对!他在微博上还挺火的,他微博名叫瓜爷007。您可以搜搜看。”
周湃朝他点了点头,默然退出了303讯问室。
指尖上的软“白沙”在黑暗中像是一个不断闪烁的小红点,没多久就燃烧殆尽,仅余一截灰色的粉尘。
周湃拨了一个电话:“喂,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的神秘人猛然一个激灵,鲤鱼打挺地就从被窝里跳了起来,用带着睡意的浓浓鼻音爽利地接线道:“周队!什么事?您说!”
“监控查了没?怎么样?”烟熏过的沙哑为周湃的嗓音也挂上了几丝倦意,听上去倒是比白天时柔和了不少。
“你还莫睡呢?还在查案?”电话那头的神秘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敬佩道,“不愧是你咯!你这个出了名的拼命三郎周阎王啊!”
“你都喊我阎王了,阎王不都是半夜上班咯。”哈欠会传染,周湃听了,竟然也感到眼皮似乎正在变得沉重起来。
“是嘞,阎王喊我三更起,哪个还敢困到五更?感咯,做么事?”那人清了清嗓子,打趣道。
周湃换了一副正经的口吻,嘱咐道:“那个瓜爷你不是认得咯?你克帮我透个风给他,就告诉他,4月23日当晚,凯莱斯基酒店23层楼道的监控被人替换了,我已经晓得是他干滴,看看他是么子反应,回来后跟我感一声。记得啊,一定要装作不经意说漏嘴,要自然一点,你懂得。”
“好。周队你算是找对人哩!包在我身上!”电话那头的神秘人声音都变得亢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