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市公安局302审讯室。
“DNA比对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个塑料袋里的头发丝,和我的DNA重合度达99%!说!是不是你杀了我的父亲周彪?”
周湃怒视着陈金发,问道。
虽然在搜查时,看陈金发满脸心虚的状态,周湃心中就已有了推断,但是当DNA结果正式摆在眼前时,他还是感到一阵晕眩。
那种晕眩感,夹杂了太多的苦涩、酸楚、悲痛和不甘,一股脑绞在他心头,让他的心一阵阵抽搐着生疼。
面对他灼灼的目光,陈金发一直低着头,不敢吭声。任周湃和吴迪对他如何软磨硬泡,陈金发就是咬死了说他不知道,什么都不肯招。
“陈金发,你想晓得你老弟陈金贵的下落么?我们一码换一码,怎么样?公平吧?”
周湃努力让自己更理智一些,克制住满心的勃然怒火。
陈金发想了想,最后沉沉地点了点头,“好,你感话要算数哦!”
他知道,自己今天算是栽在这个周阎王手里了,能换点弟弟的下落,也算他能为他们老陈家作出的最后的贡献了。
“陈金贵死了,很可能是被季临仁的女人杀了。”周湃观望着陈金发的神色,冷静道。
“么子?”陈金发的心蓦然一沉。
“警官,我弟他现在在哪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看一眼?”
陈金发的声音微微发抖,恳求道。
“恐怕是看不到了,他的尸体,很可能早在1999年的那场大爆炸里,就炸没了。”
周湃的回答让陈金发眼前一黑,瘫倒在桌上。
“周湃,你查到了么子?怎么又扯到当年化工厂爆炸的事了?”吴迪先是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然后,将周湃拉出来到一边,不解地小声问道。
“1999年,我爸曾经查到的雨伞巷14号的血迹,很可能不是失踪者夏红灯的,而是陈金贵的。
只不过,当年锁定范围是年轻女性,再加上他是在多年以后才被亲属陈金发向法院申请宣告死亡,所以,这么多年了,大家从来都没注意过,陈金贵也在同一时间失踪了。
我后来仔细查阅过当年的档案,发现雨伞巷14号搜出的那个带血的红箱子,外面有被硫酸腐蚀过的痕迹。
结合我找到的当年的目击证人的证言,我有理由怀疑,出租屋内血迹是陈金发的,尸体很可能用硫酸处理的!
再回头看与那个案子时隔不久的化工厂爆炸案,我怀疑,那场爆炸也并非意外!
具体案情,等回局里后,我再慢慢同你细细讲来。”
周湃压低了声音对吴迪解释道。
那掷地有声的一字一句,却同时穿透过陈金发的耳膜,直击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含着泪从地上爬了起来,握着周湃的手,一脸的视死如归,说道,
“警官,我招!我招!行不行?只要你能帮我查清楚我弟是怎么死的,到底是哪个剁脑壳的黑心人害了他!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还你这个人情!是我对不起你……”
周湃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冷冷地说道,“说!我父亲周彪的死,是不是与你有关?这个塑料袋,就是证据!你认不认?”
“我、我承认……”陈金发眼角的皱纹翕动着,“一开始,我并没想过要对他下死手。其实,我是给过他选择的机会的……”
周湃按耐不住愤怒的心情,瞬间充血红肿的眼睛活像一头愤怒的雄鹰,锐利的眼神好比一支利剑,似乎要将陈金发射穿,
“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说着,他已一把拎起陈金发的领口,举起拳头来就准备朝他面中狠狠砸去。
“周湃,莫冲动!你查到这里容易吗?”吴迪一把拉住他,理智劝阻道。
周湃铁青着一张脸,拳头握得紧紧的,盯着陈金发,咬死了嘴唇,不再说话。
“陈金发,你好好感,当时是个么子情况?你从头开始交代,必须一五一十了说!”
吴迪敲了敲茶几,提问道。
“那天我跟往常一样,克晴天洗浴城找金花。但是她们告诉我金花已经在接客哩。
我不管那么多,我来都来了,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的女人跟了别的男人!
我就冲进去她的包厢哩!然后就看到她正骑在那个警察的身上。”
陈金发飞快地瞟了一眼周湃,说道。
“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再敢污蔑他一个字,我就让你出不了这个门!”
周湃指着陈金发的鼻子,怒道。
“我说的是实话,你听我感完咯。”陈金发缩头缩脑道,
“我闯进去后,金花看到我就马上钻到我怀里来,一直哭。
那个警察就像挺尸一样,躺在那里,浑身动弹不得的样子。
金花告诉我,是虹姐、也就是刘彩虹给他下了药,之后,才丢进她房里来的。
她还说,虹姐命令她,趁那个警察无力反抗时,伺候好他,再趁机捂死他!
如果她不干,虹姐就不给她药了。金花怕自己受不了,只好答应了。”
“什么药?毒品?”吴迪皱紧了眉头,问道,“刘彩虹当年都是用毒品控制晴天洗浴城的洗脚妹吗?”
“没错。”陈金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怕金花会难受。她这个人呐,平时就连杀只鸡都不会,哪里下得了这个手哟!
我就只好代她办事咯。正好旁边有个塑料袋,我就捡起来,套到了那个人头上。”
“就是这个?”吴迪扫了一眼周湃捏在手里的塑料袋证物,问道,“怎么?你还留着这个袋子,时不时拿出来欣赏?”
吴迪阴阳怪气的语气却并没有令陈金发感到反感,他反倒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是滴,就是这个袋子。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本来是想拿出克当垃圾丢掉的。
但是,莫想到闻天集团居然为此给我打了一大笔钱,我真是爽到了。
杀人那一刻的恐惧,都被后来拿钱时的快感冲淡了。
反正就是鬼迷心窍,忍不住把它留下来放保险柜里了。
看到它我就想起我是怎么改变命运,翻身成为有钱人的。
它的存在也提醒着我,不能和那些人对着干,否则就是一样的下场。横竖是个死。”
“你这个畜牲!”周湃再次挥起了拳头,一双眼睛已经布满了愤怒的红血丝,怒吼道,
“你杀了他,为什么还要污他的清白?他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好警察,这辈子都在做好人,他一世清名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你们毁了!”
“这个……是刘彩虹逼的!你们抓她去!我也是身不由己乃……”陈金发辩驳道。
周湃的嘴唇已被他自己咬得渗出血来。
他像个黑面罗刹一般,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陈金发那一张一翕间的大嘴继续为他自己开解罪孽道,
“我刚才说过,我其实给过他机会的,是他自己放弃了。
就在我往他脑壳上面套塑料袋时,他拼命地挣扎,一直大喊着,说他早就料到了!
既然他敢一个人进来,就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如果我们敢杀了他,他就找人把晴天洗浴城的幕后保护伞捅出来!”
周湃的目光顿时像鹰隼一般利得发亮,“幕后保护伞?是哪个?”
“我何事晓得咯!他话说到这里,虹姐就从外面冲了进来,扯住那个塑料袋两边的带子,往死里绷*咧!”
陈金发两手一摊,耸了耸肩,道,
“那下子还是我把虹姐拉开的。她毕竟是个女人,力气没我大。
你伢老子倒是也蛮狠,我一拉开虹姐,他就把那个塑料袋从脑壳上弄下来了。
然后,他作死地盯着虹姐,还敢威胁她说,他来之前就写好遗书哩!
如果他死在晴天洗浴城,他的人等不到他的消息,马上就会拿着那封遗书,把真相公之于众!”
“后来为么子没有?”周湃咬着牙问道。
“他敢将虹姐的军,可虹姐也不是个吃素的,自然要反过来也威胁他咯!
我就听虹姐问他,想不想让你儿子跟你老婆一个下场?如果不怕你儿子有事的话,尽管放马过来,老娘奉陪到底之类的话。”
陈金发的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说实话,我佩服他是条汉子!他宁肯自己去死,也要保你一个周全!”
周湃顿时鼻子一酸,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然后咧?”吴迪继续盘问道。
“刘彩虹拿她的大哥大给他,让他拨了个电话,亲耳听见他说,行动取消,这才放心地走了。
她出去时还说,把他留给我去解决。如果我不肯动手的话,我也跟他一样,是个死。”
陈金发垂头丧气地说道。
不知道父亲下达指令的这个自己人会是谁呢?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有没有被刘彩虹和季家的人寻到,若是寻到,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周湃忧心忡忡地问道,“刘彩虹后来有没让你去找过那个接我爸电话的人?是哪个?现在是死是活?”
陈金发摇了摇头,
“我们一直在找,但是没找到。当时他用大哥大拨过去的那个号码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但那是个公用电话亭,还是插IC卡的那种,根本找不到人。
就因为这事,刘彩虹那个恶毒的死女人天天骂我是个窝囊废,就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唉……”
周湃终于松了口气。希望那个自己人还好好地活着。若是那人还在,父亲的遗书应该也还在!
“你提起刘彩虹,一口一个毒妇、死女人,那你为么子还跟她结婚咧?你俩后来还生了个崽?”吴迪敏锐地捕捉到他态度的异样,探究着这个细节。
“我都是被她逼的啊!我也么办法咧!那件事之后,我和她几乎就绑定了。
她要我干么子,我就必须干掉。后来,她说她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婚姻,我就是那个最好的替死鬼、挡箭牌嘞!”
陈金发一筹莫展道。
“替哪个挡箭?”吴迪追问道。
“这、这个嘛……我不能说……说了就莫命哩……你们……你们快克抓那个死女人咧!她比我晓得的事多得多!你们问她咯!”
陈金发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吴迪和周湃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准备立马动身前往绿源公司,捉拿刘彩虹归案。
这时,曲畅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进门,就急急嚷道,
“老大,糟了!刘彩虹自焚了!”
“你感么子?她在哪里自焚?那我崽呢?我崽莫有跟她在一起吧?”
陈金发激动地一拍桌子,手铐被他振得啷当作响。
“在……都在绿源公司里……”曲畅倒吸了一口凉气,回答道。
陈金发顿时捂住了胸口,痛苦地匍匐着身子,脸瞬间变得扭曲变形了,声音断断续续地求助道,
“给我……药……救救我……”
“糟了!他像是突发心肌梗塞了!”周湃判断道。
“立马送医院抢救!全程必须严加看管!”吴迪下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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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绷:白沙方言,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