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狱的妹妹被老皇帝看中。
为了保她,元狱将我剥光了,送到皇帝榻上。
一夜云雨,我成了宫里的狸妃娘娘。
狸,畜牲也。
这封号,是他亲自替我求来的。
后来老皇帝猝死,要我殉葬。
我求他救我。
可元狱却揽着那所谓的妹妹。讽我残花败柳之身,不配入他眼。
1
老皇帝死了。
他苍老的面容此刻色若死灰。
太监跌跌撞撞地爬出玉荣殿,尖利的嗓音高呼:「陛下驾崩了!」
同时猛地扭头看向我。
眼神犹如毒蝎。
我拢起薄纱襦裙,脸色难看的吓人。
本朝律法——帝薨,嫔妃无所出者殉。
我膝下无子,身后无人。乃是殉葬的不二人选。
我无力地后退两步。
却陷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扭头一看,皇后娘娘此刻眼含悲悯。
我伸手捏住她的衣袖,声音微颤:「娘娘,我还不想死。」
她垂下眼眸。
将我的手指一根根拨开:「狸妃,这是命,你得认。」
她眼里有散不去的愁绪。透过我,不知看向何方。
我愣了片刻,不知从何来的力气。
一把推开她,往记忆中的方向死命奔逃。
看到元狱那刻,我忍不住号啕大哭:「为什么是你!」
在他身后,我看到了许多禁卫军。
他们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几十双眼睛,肃穆无言地看着我。
元狱一袭月色长袍,还是那副浊世佳公子的温润模样。
「狸娘,能为陛下殉葬是你的荣幸。」
「别让我为难。」
我挣扎、嘶吼、求饶。
依然被禁卫军捆住手脚,丢入黑棺中。
元狱就那么冷眼旁观。
一个娇小的女人从他身后探出头来,满眼怜悯:「元哥哥,她好可怜。」
元狱眼神柔的不像话,宠溺地把她揽入怀中:「葵儿,那样低贱的女人,配不上你的怜悯。」
「能替你去死,是她的荣幸。」
2
黑棺盖上前,
透过狭窄的缝隙,我看到女人踮起脚尖,在元狱的脸上印下一吻。
他抿唇微笑,浅淡的眸子里,是少见的柔情。
我恍惚间顿悟,不是他天生冷心冷情。
只是那人不是我。
原是我不配了。
我失去坚持的底气,放弃了挣扎,绝望将我淹没。
我最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我恨你们!」
3
他们将我活埋。
又怕我怨气不退,于是暗地里找来道士。
用红线将我的嘴缝上。
打断四肢,用百年桃木钉死。
他们怕我在阎王殿前击鼓鸣冤。
于是找来黑狗血涂抹整个棺材。
他们要我,永不超生!
4
可惜,我命不该绝。
【你是谁?为什么要救我。】
阴寒的石洞内,一簇火焰凭空悬浮。
迸发出强烈的暖意,我忍不住想要靠近,却轻易被灼伤。
【呵……】暗处传来慵懒而随意的低笑。
似初冬落下的残雪,又似晚夏最后一抹微风。
我寻声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赤红色长袍,华美精致的鎏金之鳞镶嵌在每一寸布料上。
尊贵、神圣、不可侵犯。
长及脚踝的银发随意披散在脑后,一条黑白色绸带松松地束在脑后。
腰间是一条毛茸茸的腰带,黑白色均匀的晕染着。宛若水墨丹青。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
便让人无法自拔地想要跪下磕头臣服。
【再看……就挖了你眼睛哦。】
这话阴鸷而冷酷,透着与生俱来的嗜血,让人不寒而栗。
我赶紧低下头。
却被一股力牢牢钳住下巴。
迫使我仰头,直视男人。
男人有一双张扬的丹凤眼,如藐视众生的神明。
将我里里外外看了个透彻。
浅淡的瞳色不含一丝杂质,让人无法心生嫉妒。
【你这条命,我给的。】
男人薄唇轻启,像是在提醒我亦或是告诫我。
【我未曾入世,如今初到凡尘走一遭。缺个随行侍女。】
他像是在菜市场挑拣白菜一般:【你,长得还不错。】
【便跟着我吧。】
我忍着恐惧,摇头道:【我还没报仇。】
想到这里,我双掌骤然用力。
长而脆的指甲立刻劈开,染上血色。我却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被活埋的场景恍若近在咫尺。
男人看到我怨气冲天的模样,眉心一蹙。
将手放在我额间,缓缓闭上眼睛探视我的记忆。
许久过后,他冷哼一声。
四周碎石瞬间炸裂开来,荡起无数尘埃。
男人眉眼间染上一丝烦躁:【睁眼瞎我见多了,你这么瞎的算是独一份。】
我低下头,无话反驳。
男人也没指望我开口,自顾自的娓娓道来。
每说一句,我便加深一分恨意。
直到盛满,溢出。
5
乡间小路总是曲折离奇。
颠簸的黄土小路,却通往繁华如梦的京城。
我身上的衣物还未更换,仍是血迹斑斑的污秽模样。
便晕倒在满脸惊诧的妇人面前。
她的目光由惊转疑,忽而捂嘴尖叫一声。
目光锁定在我脖颈上那半块玉佩上。
推开身侧丫鬟,颤抖着手臂将我抱在怀里。
剥开耳后碎发,便再也忍不住呜咽着道:【我儿,这是我的儿啊!】
她的手真暖,似骄阳之下雪白醇厚的棉花。吸饱了暖意。
我悠悠转醒,忙试图推开妇人。
却被她牢牢束在怀中。
妇人面容精致,打扮得体。
她唤我:【竹微。】
妇人年轻时,育有二女。
长女名唤竹微,次女名唤如葵。
两个女儿都是被捧在手心,如珍如宝呵护备至的掌上明珠。
可惜。
十年前的上元夜,一家外出游乐观赏灯会。
长女不慎走失。
如晴天霹雳般,妇人自此抑郁寡欢,每年都要前往京外寺庙上香祷告。
祈求神明伴保佑。
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她将其视为上苍垂怜。
便再也不愿松手,将我带回家中。
太医为我诊治,几副药下来,我的身子很快就被调理好了大半。
只是,我仍然咄咄不安。
夜里。
我小心环抱着李夫人的腰,鼻音浓重:【我真的,是您的女儿吗?】
【我好怕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我失去了记忆。醒来第一眼便看到了您。】
【您,将来会不要我了吗?】
李夫人轻轻拍打我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我的身子。
仿佛面对失而复得的珍宝。
【娘弄丢了宝儿一次,便不允许再有第二次。】
【娘,向你保证。】
她眼尾亦是红肿一片,多次转头扻去那不知何时滴落的泪珠。
嘴里唱着不知名的童谣,哄着女儿入睡。
我忽而又问:【妹妹,会喜欢我吗?】
那个娇小玲珑,自小长在蜜罐子里的女孩子。
会……期待我的出现吗?
真让人好奇呢。
6
夜阑是一方大妖。
法力通天,轻而易举便为我打通了复仇第一步。
血液被抽出的那刻,犹如寒冰冻结。
我下意识想挣扎,却被夜阑一把按住:【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谈何报仇?】
他语气极淡,手上动作却没有停止。
在我身旁,躺着同样一具女尸。
苍白的面孔,浑身都是伤痕。
她手臂上插着一根管子,链接到我身上。血液在交融、互换。
成功那刻,我便成了她。
竹微,李家走失的长女。任谁来,也无法分辨我到底是真是假。
我问她,怎么找到死去多时的李竹微的?
夜阑轻蔑一笑:【到地府走一遭的事,不难。】
再之后。
他为我疗伤时,我阻止了他准备为我修复伤痕的举动。
我告诉他。
这些不是耻辱,是激励我不要忘记仇恨的印记。
每当夜晚来临,褪下衣物。
我便又成为了那个被榨干价值弃之如敝的女人。
我要记住所有的痛,才不会心软。
李夫人被失而复得的情感冲击忘记了警惕。
一心弥补这些年对女儿的亏欠。
可李大人不是。
他第一时间找来人为我滴血验亲。
起初我还有些紧张,怕被发现端倪。
水端出来时,我伸出手,划破手指,挤出一滴血。
血珠相融那刻,我松了口气。
李大人端详许久,这时他才真正相信了我的身份。
并于第二日,昭告天下,李家丢失多年的长女李竹微,平安寻回。
在此期间。
我等来了风尘仆仆的元狱,以及泪眼婆娑的李如葵。
彼时,我正换上一袭朱红色束腰流仙裙。
本就艳丽的五官更加夺目。额边硕大的红宝石坠子衬得双眼犹如秋水似波。
如开到极致的牡丹,绽肆意绽放独有的美丽。
我转头,缓缓将视线凝聚在元狱身上。
从鞋面缓缓扫视至那双似乎盛满碎星的眼眸。
他还是那副浊世佳公子的清朗模样。
只是起伏不定的胸口,以及猛然紧缩的瞳孔,彰显着他骤然变换的心情。
【狸……娘。】
他失态地后退几步,挡住了少女迈入的步伐。
【啊,元哥哥你踩到如葵的鞋了。】
少女嗓音甜腻,话虽如此,可语气里却全然没有责怪的意思。
只是迫不及待的推开他。
如一枚炮仗,撞进了我怀里:【姐姐,小宝好想你……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她双臂用力收缩,像是要将我揉进骨子里一般。
一股呕意,涌上喉头。
却被我硬生生憋住了。
我惊慌地推开少女:【你是谁?】
她被推开,露出受伤的神情:【姐姐……】
通过旁人的提醒,我才恍然大悟般。
【你是妹妹?】
李如葵眼神一亮,不住地点头。
又想上前。
我抢先一步转移话题,并不着痕迹的与她错开:【这位公子,你是?】
元狱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复杂且沉重。
我几乎能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疑惑。
而我做的,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双眼,浅笑嫣然。
【姐姐,这是元狱元哥哥,我的未婚……】
【兄长!】元狱打断李如葵的话,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竟然缓缓牵起了我的手。
【竹微,你不记得元哥哥了嘛?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约定过要结为夫妻的。】
他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我,却没看到身后少女骤然阴沉的脸蛋。
我笑着摇头。
向他解释,我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他一听这话,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扭曲表情。
沉沉凝视我一番后,转身大步离开。
几乎是落荒而逃。
李如葵看着他离开,下意识迈开脚就要跟上去。
可忽然又停下了步伐,回头纠结地望了望我。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管我。
李如葵顿时没了心理负担,提着裙摆如蝴蝶般飞远。
就如同刚才那满心欢喜亲人回归的人不是她一般。
我看着他们离去。
冷声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啊?】
她茫然抬头,眼里满是疑惑,不是刚才洗完澡,换上衣服吗?
对上我的视线,她连忙低头。
紧张的后背直冒冷汗。
不知道为何,面对这位失而复得的大小姐,她打骨子里觉得害怕。
只能回道:【是,小姐。】
曾经,我还是狸娘时,曾多次在元家看到过李如葵。
元狱和我介绍她是交好世家的女儿。
是他妹妹一般的存在。
我对此深信不疑。
那时候他们的举动亲密无间,我多次看到李如葵搂着他的腰撒娇。
或是出现在他房中。
并且,元狱从不让我在她面前露面。一旦碰到,便会让我立刻离开。
我有过怀疑,可元狱一示弱,我便轻易相信
如今看来,确实是妹妹,不过是情妹妹罢了。
7
我在内心传音:【夜阑,帮我看看,元狱去哪了。】
好一会后,那低哑的嗓音开口。
他像是刚睡醒,语气里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去皇陵了。】
原来,是去确认我是不是回来了。
呵呵呵,我捂嘴怪笑一声。
真聪明呢。
夜阑还在实时为我检测。
【进墓室了,拿出工具准备开棺验尸。哟,怎么还打起来了。】
元狱一心想着验证自己的猜测。
可那些道士信奉鬼神,不愿意冒着唤醒恶鬼的风险开棺。
元狱便推开道士。
拿着钉锤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将桃木钉纷纷打了出来。
一股恶臭,随着棺盖的开启而涌出。
元狱却仿若未闻,脸色苍白又难看。
那棺木之内,哪还有什么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