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应玖忽而想起一事，世道艰难，因白木青是个郎中，她并未吃过饿肚子的亏。但城中人并非人人都可以吃饱饭。
为了果腹，他们会吃一种叫“观音土”的土壤，以解饥饿。
“观音土”可以增加饱腹感，少量食用不会有碍，却毫无营养。
白木青曾说，此物便是致人死亡的元凶。
随着越吃越多，“观音土”在胃中不断堆积，却无法排出。食用后最典型的表现便是腹胀、手足浮肿、便秘。由于无法排便，被活活憋死的人不计其数。
此物大恶！
她仔细翻看了小姑娘的身体，其表现与吃过“观音土”的症状一模一样。
看样子她已经吃了许久，难怪会如此瘦弱。
昏迷，与吃“观音土”有关吗？
“你是谁！”
白应玖正在思量，榻上的人忽然起身，犹如受惊的小鹿蜷缩成一团。
她的眼睛很美，犹如天上星星，可她的瘦弱又这般鲜明，让人心生不忍。
“刚才在路上，我撞到了你。见你晕倒，就把你带回了家。”
白应玖的语气要多温柔便有多温柔，她一向喜欢孩子，上辈子若不是把白迎秋当作孩子看待，她也不至于吃了那么多的亏。
妹妹用心险恶，弟弟少不更事，这辈子，她还没在谁身上寻到寄托。
见到这个小姑娘，她的心不觉柔软，想要给她最好的照料。
“我记得，我记得。”小姑娘眼中的色彩开始明媚，忽而瞥见屋内的摆设，立即又变得胆怯。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走，这就走。”
她立即便要起身，却猛然见到自己身上被脱得不剩一物，害怕到蜷缩成一团，眼泪顺势流下。
“别哭，别哭，我把你撞倒了，有责任照顾你。脱下你衣服是为了帮你洗漱，并非其他。”
白应玖也有些慌神，毕竟是她把人带回来了，又把人脱光光，人家小姑娘害怕也是正常的。
解释过后，小姑娘的情绪这才稳定下来。眨巴着的大眼睛中还含着未曾掉落的泪水，闪闪惹人怜。
白应玖压下心头的喜欢，柔声询问：
“我是一个大夫，你可曾食用过‘观音土’？”
如今最重要的问题是要让小姑娘恢复健康。
白应玖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声音又极其温和，温温柔柔的似天上的仙子姐姐。
小姑娘似被治愈了，冲着她点点头。
有回应便好。
白应玖拿出耐心，一点点告知。
“此物虽能果腹，却危害极大。你肚子会胀起，便是因为吃过了‘观音土’。若不尽早治疗，‘观音土’在肚中无法消化，你会被活活憋死。”
幸好，遇到了她。
话音刚落，小姑娘眼中饱含的泪水再度落下。
她的年纪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她知道死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死，不想死。”
她爬到白应玖面前，夺眶而出的泪水更增加了无限哀愁。
白应玖赶紧安慰：
“你不会死，我说过，我是个大夫。”
有了白应玖的安慰，小姑娘这才稳定情绪。
“我现在马上帮你治疗，可好？”
随着白应玖的询问，她乖巧点头，虽是害怕，却不再流泪，而且十分配合。
这样的小姑娘，完全符合白应玖的期待。她越看越是欢喜，声音越来越轻。
“不痛的。”
取出银针，未免小姑娘再生害怕，她更细心解释。
想要去除“观音土”带来的伤害，必须要上下通畅。
寻常的法子便是上吐下泻，无不难受至极。但比起死亡的威胁，这种法子明显温和得多。
白应玖却不忍让这样乖巧的孩子承受那样的痛苦，她用针法贯穿她的肠道，顺势化解粘连的痛苦。
小姑娘乖巧道：
“痛也没关系，我很能忍痛。”
这样乖巧又可爱的小姑娘，白应玖的心得到了久违的抚慰。她愿意对一个人好，前提是，不可辜负她的心意。
在小姑娘的配合下，白应玖的针扎的很顺利。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小姑娘便有了便意。
“不可用力，慢慢来。”
白应玖细心嘱咐，生怕小姑娘会遭受不必要的痛苦。
“嗯。”
哪怕到了最后关头，小姑娘也落落大方，没有失态，也不曾难过。
她就好像在做一件寻常的事，却极其认真。
白应玖找来一堆好看的衣裳，等着小姑娘沐浴更衣。
这种感觉，就好像在等待一个还未解封的礼物，满怀期待，满心激动。
抽空，白应玖还看了眼苏三的房间。那里房门紧闭，自从街上回来后，苏三便没有再出现。
被吓到了？
白应玖自认苏三的神经应该不会这般脆弱，凭借他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想要脆弱也难。
那么，他为什么要待在屋里呢？
还没等白应玖细想，小姑娘在屋内轻轻说了声“好了”。
这声音轻的如同蚊虫，幸好白应玖时刻关注，否则只怕要错过。
她推门而入，却见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出现在眼前。
少女娇柔，妩媚动人，比花楼那国色天香的花魁也毫不逊色。因是瘦弱，呈现出一种病美人的柔弱，却没有颓态。亮闪闪的眼睛给她增色不少，明亮的目光更将整个人的气质衬托。
“好妹妹，你可真美。”
白应玖忍不住感叹，她知道小姑娘模样定然不差，可长的这般美还是出乎她的预料。
这样美丽的小姑娘，怎么会流落街头，靠着吃“观音土”为生呢？
她的父母呢？
“还是姐姐美。”小姑娘羞赧一笑，一对小虎牙彰显可爱。她不再害怕白应玖，低头浅笑的样子如个邻家妹妹一般。
姐妹俩一见如故，白应玖细心为她盘起头发。闲话家常问了句，“好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乌雅。”
“乌雅？”白应玖一愣，“你是西凉人？”
大周收复南都城后，西凉人便各自逃走，还留在城内的西凉人无不饱受折磨。
韩霄说，这是常态。大周的百姓已经憋得够久，好不容易一朝得势，势必会奋起反抗。
如今还只是言语上的折磨，西凉人活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