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姜白月不怎么做饭了。
以前是因为姜艾艾喜欢吃她做的菜，后来艾艾上学、毕业，她们都搬出了奶奶家。
一直以来她对吃饭都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最近更是连饿的感觉都很少有。
吃饭成了一个动作。
工作日，除了应酬和聚餐，一日三餐几乎都被地铁站口的早餐小推车和公司食堂承包了。周末去看奶奶，姑姑做饭，她收拾厨房。有时候，赵松阳约她逛街或者看电影，两个人会找间餐厅，他喜欢吃清淡健康的，而她永远都可以，偶尔在他家做点吃的，吃饭也不是重点。
今晚，父母去喝喜酒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用热水洗了手，顺便洗好了青菜和小葱，手起刀落，一下一下，小葱圈滚落到案板上，堆成了一片水绿山青，再把鸡蛋打进放好凉水的小碟子，水煮开了，扔进鸡蛋，煮两分钟，捞出来。水没开的时候下面条，中间点三次凉水，这样煮出来的面条比较有嚼劲。
她心不在焉的，起先没看到刀面上有水，粘了几个葱圈，手贴在冷冰冰的金属上，把碎末抹下来时，刀刃擦掌而过。
这只手打过艾艾的脸。
“如果不是因为姜白月，我根本不会再回这个家一步。”
“你拼命活得再完美，重来一遍他们还是会为了要个儿子把你丢到奶奶家！”
那晚，姜艾艾离开视频里的公交车站后不过一刻钟，在小区里被货车撞倒，人生就此结束。
锅里的面条还在咕噜咕噜的滚， 姜白月突然被热气熏得喘不过来气，撑着台面大口呼吸。
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起来，她强撑着站直，看见迟颜在参加培训的代理商的群里发的消息：“这几天辛苦各位参加培训，有任何问题联系我、白月或者沈嘉，手机号是……”销售接二连三的回复“收到”。
放下手机，姜白月看见晚上从超市采购的牛排，突然想到，或许有个人知道视频里这个和妹妹最后说话的人是谁。
这间叫“BAY”的咖啡店坐落在小区外的商户街上，和左邻右舍相比，简约的暖黄色复古招牌独树一帜。
推门进去时，温暖的空调风包裹着扑面而来的咖啡和奶油香味。
店面不大，长方形的结构，前半部分是吧台，樱桃木为主的家具，堆着满满的机器、装着水果干和咖啡豆的罐子，大门左手的落地窗边有一张小圆桌。
店主原本趴在吧台上打盹，门上的风铃串随着门的开合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扯出的笑容还没有达到令人满意的弧度就僵在了脸上。
“姜白月？”
上周五姜白月第一次在出租屋见到意达，一如姜母告诉她的消息，姜艾艾的这个房东脾气不太好，三叔三婶去了一次，连门都敲不开。
“你来这干嘛？”
她的语气里充满戒备，这反倒让姜白月有了点希望，意达一定是了解姜艾艾才会讨厌所有和姜家有关的人。
“抱歉，打扰你了，艾艾的东西我没有收完，所以……”
意达避开她的目光，“没事，那间房本来我也不打算再租了，你想去随时都可以。”
“谢谢你。”姜白月从双肩包里拿出保温盒，“之前听艾艾说你胃不好，吃饭也不太规律。”
意达一愣，“姜艾艾对你说过我？”
“嗯，她说你很可爱，还说人和人的关系，有时候真有点冥冥中注定。”
意达低下头，握着抹布的手，指节微微发白。
“我做了黑椒牛排、炒西蓝花和意面，你趁热吃。”
意达看着摞在一起的饭盒，语气终于柔和了一些，“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我想请你帮我认一个人。”
她把手机推了过去，“这是那天晚上一个监控拍下来的，你认识这个人吗？”
“被挡住了，连姜艾艾都看不清楚。”意达从头到尾反复看了三遍，眼睛红红的，摇头，抓起手边的牛奶，转身塞进冰箱，“应该只是个路人吧。”
“路人吗？”姜白月有点沮丧，但没有收回手机，“不知道你们其他的朋友会不会认识这个人，可以问问他们吗？”
“为什么一定要找到这个人呢？”意达看着她，说得很直白，语气倒并没有什么攻击性，“你要把那天所有和姜艾艾说过话的人都找出来吗？就算你都找到了，下一步是不是要找到那些在倒数第二天和她说过话的人？”
“我知道，但我们那天，”她咳了一声，下面的话让她的胃抽痛起来，“那天，我们吵了一架，想到她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可能是不开心的……”她无奈的苦笑，“我这辈子都会被困在这个想法里。”
意达听完，沉默了很久，终于叹了口气，“你把这个视频发给我，我去问问吧。”她停顿了一下，看着姜白月，“但她走了，总有一天，我们要接受这个事实。”
姜白月刚想说“自己已经接受了，其实也只是再挣扎一下”，话还没说出口，门上的风铃“叮铃铃”急促地响起来，她被突如其来闯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头，愣在那里。
他大概也被吓了一跳，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
夜色降临，橘色的路灯映在咖啡店落地窗上，灯光在薄薄的水汽里氤氲开。
她记得他的名字，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