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自己和他之间隔着一个迟颜。
姜白月貌似认真的看着胖子激情演讲,脑子里却在复盘,上周五在那个公交车站,她都对这个年轻男人说了些什么。
只要没有辱骂同事和老板,对一个陌生人随口抱怨两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索性就若无其事的把他当作第一次见面的普通同事,自己不就还是那个在公司里滴水不漏的姜白月吗?
中场休息前,沈嘉刚好回来,坐到姜白月旁边,低声问,“占我位子的那个人是谁啊?”
“不认识。”
“看着还挺精神的。”
姜白月沉默。
老板刚宣布“休息一刻钟再继续战斗”,沈嘉敲了敲桌子,打断迟颜和沐野的聊天,“颜姐,茶歇在下午吧?”
“那当然,一会就要吃午饭了。”
沈嘉笑眯眯的点头,“对了,你也是我们代理商的小伙伴吗?之前好像没见过。”
“是的,你好,我是沐野。”
他刚开口,姜白月就拿着杯子站了起来,结果被迟颜拉住,“别走别走,正好认识一下嘛。”
她只好站住,不得已,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是姜白月。”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越发显得室内灯火通明,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人畜无害,莫名开朗,尤其是笑起来嘴角下方凹进去的两颗小酒窝,和又黑又圆的眼珠以及一排大白牙共同出现在一张脸上,让人感觉这孩子既没吃过什么苦,也做不出来什么出格的事。
“这是沐野,省内最大的一代公司的销售。”迟颜转过头对沐野说,“年前和拓展去拜访你们老板,他还提到你了呢,说你平时不管多忙每天都还去健身房锻炼。”
“你哪一年的呀?”得知沐野比她小六岁,沈嘉捂脸,“难怪老板一天到晚要‘干掉’我们,年轻真好,精力充沛,活力四射,是不是?”她说着站起来,搂住了姜白月的肩膀。
姜白月沉默点头,只想闪人。
迟颜和沈嘉都结婚了,姜白月确定她俩对这个年轻男人的热情里,绝没有像老板对她们仨那样的歪门邪念。
只是因为上班就像坐牢,已经够造孽了,看着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就算是苦海中的一根细浮木,所以别管鸡汤怎么说,在职场里,“好看”和“好用”是一样的硬通货。
虽然对女人来说,这“硬通货”可能会割伤手。不过如果是个好看的男人,就基本只有好处没有诅咒了。
“我,你已经认识了,话痨姐姐。”迟颜说完,自己先笑了,“这是沈嘉,能喝的姐姐。”
“下次一起去喝酒。”沈嘉笑靥如花。
他笑着点头,然后用那种真挚无知的眼神看向姜白月。
“她呢,是姜白月,温柔姐姐。”
她和他同时呛水。
“怎么了?不相信?你们不认识吧?”
“不不不。”
不认识,这是第二次见面,上次见面在三天前——他说她怒骂没电的手机多少有点神经,她评价他暴饮暴食是没有脑沟的金鱼。
上午的开班仪式结束,姜白月猜到迟颜会拉着沐野一起吃饭,于是率先表示自己有事。下午她又正好和分析师约好了谈一个报告,干脆没去培训教室。
维持生活原有的秩序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力气,任何一个不可控因素的出现都会让她难以招架。
她和赵松阳约好晚上去超市买菜,再去他家做饭。赵松阳来的很准时,姜白月向老板的司机确认了胖子和几个主管已经离开去聚餐了,才收拾电脑准备下班。
走之前,她特意瞄了眼培训教室,大门紧闭,看上去还没结束。
这栋办公楼一共有六部电梯,物业做了高低层分流,但下班时间人太多,好不容易终于有趟电梯能挤进去,下行时又一层层停,她拿出手机想告诉赵松阳再等会,结果看到了朋友发来的消息。
——白月,你之前拜托我的事有了点进展。
她手指微微颤抖。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
——我让同事去查了我们物业的监控,我们一楼办事处门口有个摄像头,范围刚好能覆盖到马路对面那个公交站,那晚的录像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十点左右,车站里有个女孩和你妹妹的打扮很像,只是那个监控太旧,画面很模糊,而且还有人挡着,我不太能确定。
很快,姜白月收到了那条视频,一共五分钟。
是她。
空荡荡的马路,亮灯的公交车站,她放大画面,看见了车站里那张饮料海报。
自己上周五晚坐的位置,姜艾艾也曾坐过。
车站里原本只有姜艾艾,直到两辆公交车同时进站,六七个乘客下了车,能看出来有些背着书包的孩子,车驶离后,艾艾站起来,应该是走向了刚下车的一个人,两个人说了几句,她站着,那人坐着,都被那些孩子挡了个严实,两分钟后,那个人站起来从广告牌后走了,没一会,艾艾也离开了。
电梯停在一楼,冷空气涌进来,同楼层的一个同事提醒她“到了”,她才反应过来,心不在焉的上了赵松阳的车,赵松阳问她怎么这么久才下来。
“领导在,太准时不好。”
“怎么?今天不顺利?”
她的心像被沉沉的铅石压着,难受的喘不过气,只能按下车窗,冷风吹进来,“小康把监控视频发给我了。”
“哦?真的有?”
恰好在一个红绿灯口,90秒,姜白月把手机递给他。赵松阳拉动进度条,红灯数字跳到57时,他已经看了两遍。
“什么也看不清啊。”
“你说他们在说什么呢?”
车子重新驶入晚高峰的车流里,“这谁知道,可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们那晚吵架了。”她转过脸,夜风夹杂着一点点雨滴落在脸上。
赵松阳“嗯”了一声,不再搭话。
距离春节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红彤彤的灯笼和新春促销的招牌仍在原处,超市里的音乐也还是喜气洋洋的。
只是节日已经结束了,人们不得不再次投身繁难琐碎的真实生活。和一家三口擦肩而过时,姜白月听到那个孩子问妈妈,过年真的太好了,放暑假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一次。
她妈妈大笑着回答:“一年只有一次哦,这样你才知道珍惜。”
他们在“恭喜发财、幸福美满”的音乐里沉默着向前走,在进口食品区,赵松阳挑了一瓶价格不菲的白葡萄酒,“今晚找部喜剧片怎么样?”
姜白月心里突然冒出一阵无名火,她不是全然无法理解他的逃避,他,或是任何人,都没有义务要为她的哀伤负责。
但他分明知道她在为什么而痛苦,也明白她想聊的才不是什么喜剧片。
赵松阳依旧在向前走,她却停了下来。
“行行行,回去再说。”他走到她身边,笑着打了个马虎眼,拉住她的手。
刚上车,赵松阳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是来了个什么远方亲戚,让他回去一趟,他为难的看向姜白月,她赶紧摆手。
“没有,不是,我没和白月在一起。”他又应付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其实,迟早也是要见的他们的,跨年的时候不还说这两年干脆把证领了。”
“是吗?”她心不在焉的附和。
他拉起她的手,亲了一口。
刚才的不快,好像顺利翻了篇。
回到家,她把菜扔在地上,站在玄关又一次点开了那支视频。
一开始,她想搞清楚姜艾艾在说什么,可视频分辨率太低,画质几乎算得上全屏马赛克,她的视线落在了和姜艾艾说话的那个人身上。
放大,放大,再放大,直到能看清他身上的像素块。
“你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