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姜白月特地提前了二十分钟出门，赶到地铁站，安检口已经大排长龙，直到挤上了车，她才放心的拿出手机打发时间。
匿名的公司社区里，周末也有不少新帖子，这里之前并没有这么活跃，直到去年秋天，曼诺突然宣布高管降薪，社区当晚被刷到系统崩溃。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当时就有人发帖问：接下来，是要裁员了？
果然，伴随着部门整合，集团要求总部和各产品线在新年前裁员10%。
姜白月所在的部门只有三个人，负责产品资质、品牌运营之类的支撑性工作，由于集团有类似的部门，为了降本增效，产品线原本不应该保留同类型的岗位。饭碗岌岌可危时，产品线老大胖手一挥，隐去了这三个女员工实际负责的业务，把她们合进了产品管理的大部门里。
胖子如此慷慨，原因只有一条：公司没什么女员工，而他热爱美女。
地铁里人越来越多，姜白月紧紧拽住扶手，一条条帖子看下去，心情也跟着起伏。
第一条帖子，关于自诩博士的董事长在公众号里发的那篇高深莫测的文章，标题是：村头茅厕是不是又缺纸了？
第二条帖子，关于降薪的高管们年终奖会不会缩水的话题，有人回复：《让子弹飞》看过没？百姓的钱三七分账，豪绅的钱如数奉还，懂？
第三条帖子神秘兮兮的，只有四个字：又要开始了。
虽然有人怒骂楼主“说清楚点会被判刑吗”，但大多数人都心知肚明是什么又要开始了，当然是裁员。
第四条帖子则比较应景，是某位被裁员工的复盘，结尾他提醒还没有离开的人：就业环境并不乐观，各位“能苟就苟”。
有人在评论区跟帖，早知道如此，就不买房、不结婚、不生孩子，压力或许还小一些。
姜母倒和这位的观点截然相反。
去年，姜白月对父母随口提过公司最近不太景气，那之后姜母就一直催她赶紧和赵松阳聊聊结婚的事，“趁你还有工作赶紧定下来，你要是没工作，他父母能愿意吗？”
看上去是“因为，所以”这么简单的逻辑，她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后来曼诺重新进入稳定期，紧接着姜艾艾出了意外，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到公司时，距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正好碰见端着保温杯的迟颜，她比姜白月大十岁，微黄的齐肩发，皮肤微黄，穿着打扮考究，离她两三步远就能闻到淡淡的香水味。她之前是小部门的主管，现在和姜白月以及另一个员工沈嘉一起被收编到了大部门，大家成了平级的普通员工，她的笑容都亲切了不少。
“颜姐早。”
“早，咱俩真是这层楼最勤快的，嘉嘉还没来吧？”
她们已经走到工位区，答案一目了然，姜白月笑笑没说话。
第二轮裁员在所难免，大部门里自然有名额，迟颜、沈嘉和姜白月原本就是老板第一轮手下留情捞出来的，再有裁员，三个人里走一个是预料中的事。
迟颜在公司待了十几年，老练豪迈，根基深厚，据说她丈夫在本市运营商公司里当主管，和曼诺高层关系不错，裁员肯定动不到她。
沈嘉和姜白月年纪相仿，长发齐腰，皮肤极白，千娇百媚，能喝酒，玩得开，深得老板喜爱，平时和迟颜互称姐妹，至少表面是这样。
姜白月自知处境并不乐观，行事更加谨慎小心，绝不轻易树敌。
“我去展厅看一下讲解的姑娘到位了没有，人来齐了我给你发消息，你陪老板下去，他一会就到。”迟颜套上灰色毛呢西装，捧着笔记本电脑，路过姜白月时，拍了拍她的肩膀。
为了刺激业务，产品线启动了渠道和代理商的培训，为期一周，由迟颜带着姜白月和沈嘉组织，产品经理进行授课，平时base在总部的胖子也专门出差来做开班讲话。
一刻钟后，沈嘉姗姗来迟，扔下包，就开始吐槽迟颜，“一大早打了一百个电话，催催催催，你看见她了没？”
“嗯，看到了，不过正好有分析师找我，我俩也没说上话。”
正说着，沈嘉的电话响了，她皱着眉头给姜白月看，“你看，又来了。”然后划开接听键，“颜姐，我正准备下去呢，对，我有名单。”
姜白月打开电脑，开始处理邮件，十点左右，迟颜发来消息，说展厅讲解快结束了，可以请老板去会议室了。
胖子看见姜白月，第一句话是：“你好像瘦了。”
“您看着才是真的瘦了。”
“我早上五点起床坐的飞机，刚进门五分钟你就来喊我了，得亏是你，看着我还心旷神怡一点。”
姜白月乖顺的笑了笑。
会议室里坐的满满当当，老板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目光，姜白月在最后一排刚坐下，沈嘉拉开了她旁边的椅子，小声说，“老板精力真旺盛，看着一点也不像赶飞机的人。”
“要不然能当老板吗。”
“早上我跑上跑下的累死了，颜姐对你可真好。”
姜白月眨眨眼，反问：“怎么？颜姐对你还不够好啊？”
沈嘉翻了个白眼，看见迟颜走过来，马上笑脸相迎，小声说：“颜姐，刚才电视台的老师给我打电话，我先出去一下。”
迟颜刚坐下没多久，对着手机“哎呀”了一声，“糟了，光顾着忙老板，把小沐给忘了，白月，你去展厅接个人。”她说着，用笔在沈嘉留在桌上的名单上画了个圈，“是个小伙子，没看到人就打电话。”
电梯下行至展厅那层，“叮”的一声，银白色的门还没有移开，姜白月就听到电梯外有人说话，“颜姐，哎，我在展厅……”
门刚打开，姜白月准备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那人拿着手机也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他穿着黑色羽绒服和淡蓝色衬衣，没有带毛线帽，和周五那晚在公交车站比，少了几分丧气，多了一点班味。
两个人一个在电梯里，一个在电梯外，率先反应过来的是电梯门。
她立刻低头看手里的名单，“你，沐野？”
他合上张开的嘴，然后又张开，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