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对面的这个男人是沐野的父亲时，姜白月的第一反应是恭顺温婉地笑。
不过，他也只是扫了她一眼，冷淡的像在看一个不合格的员工。
老板恰在此时，推门走了进来。
沐建宇表情一松，对老板说：“我正和你们这个员工做自我介绍，我说我姓沐，她挺惊讶的。”
“是该惊讶，这么惊艳的姓，搭配这么惊艳的您。”老板谄媚地说完，示意姜白月给沐建宇倒茶。
第一次，姜白月对老板坐在自己身边，没有那么反感。她想，沐建宇一定是要找自己聊些什么，可现在有外人，他总要收敛一些。
姜白月把茶递到沐建宇面前，依旧是那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
“小姜，”沐建宇瞥了眼面前的茶杯，“你们上班挺辛苦的吧。”
姜白月看老板，老板也在看她。
“沐总这不是问你嘛，别看我，有啥说啥。”老板笑得慈眉善目。
“不辛苦。”
“真的？”沐建宇问。
废话，老板就在旁边，她能回答：辛苦，难受，痛不欲生？
“真的，借助公司这个平台，实现个人价值，我挺满意的。”
沐建宇嗤笑了一声，“个人价值？你是说，一个月万把块钱工资？”
姜白月此刻已经笃定沐建宇来者不善，但毕竟是沐野的父亲，她抿嘴笑笑，没有接招。
“今天当着你们老板的面，时间宝贵，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准备带沐野回去，公司目前发展到这个阶段，需要自己人。”
姜白月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那您不应该去和沐野商量吗？”
精明如沐建宇，怎么可能听不出姜白月语气里压抑的不快，但他不在乎，“我找他聊过，但也觉得该找你聊聊。”
“您多虑了，不需要。”
姜白月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怪不得最近这两天沐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猜想，既然父子俩已经见过面，沐野大概并没有答应，沐建宇这才掉头来找自己。
沐建宇叹了口气，侧身对老板笑笑，“为了那点点鸡毛蒜皮的小钱，放着一个上市公司的高管不做，你说我这儿子，是不是算不清账？”
老板赔着笑，摆摆手，“美人账，算不清。”
“美人？”沐建宇眼神一动，上下打量姜白月。
姜白月轻轻握拳，硬着头皮迎上他探察的目光，“您今天找我，就为了说这些？”
“白月，你怎么跟宇总说话呢。”老板在桌下轻轻踢了她一脚。
沐建宇示意老板没关系，“长话短说，你要是能让沐野跟我回去，我给你三百万。你现在，应该很缺钱吧？”
“你什么意思？”
“见你之前，我也做了一些调查，你家里那个状况，听得我头都疼。你说，我沐建宇的儿子配你，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他的语气轻飘飘的。
“我还是那句话，这些问题，你去问沐野。”姜白月的眼神冷下来。
“我会去问他的，现在给你开的这个offer，别不珍惜。”他胸有成竹地喝了口茶，再次看向姜白月的老板，“老吴，如果我对你们公司的某个小员工不满意，请你替我踢出局，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刚进来时，老板脸上还有前线吃瓜的小窃喜，此刻，眼看姜沐二人越聊越僵，姜白月完全没有惧怕、讨好或退让的意思，他的表情尴尬起来，被沐建宇点了一下，才回过神，继续和稀泥，“那是当然，但是白月的个性我了解，是最识大体的，咱们到不了那一步。”
“你要沐野回去，是因为你们公司缺人？”姜白月问。
“不缺人他也该跟我回去，我沐建宇的儿子需要在这里苦哈哈地做什么销售？这工作有什么前途？”他的语气里尽是傲慢。
姜白月摇着头笑了，“没想到你这么疼儿子啊？”
“什么？”
“一开始，你说你是他爸爸，我对你还有几分尊敬。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成功人士，其实也就不过如此，只是自视高人一等罢了。”
“白月，行了，赶紧坐下。”老板朝她使眼色。
她不理会，继续说，“如果你告诉我，是为了修复和他之间的父子关系，才想让他回家，或许我还会考虑要不要继续听你说下去。你不关心这几年，他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也不关心他一个人过得怎么样，张口闭口就是‘公司缺自己人’，沐野是什么替你填位子的耗材吗？”
眼看局面濒临失控，老板拿出手机，浮夸地皱着眉头，“这销售怎么老是给我打电话，我出去接个电话，两位继续聊。”
沐建宇用力拍了下桌子，吓得老板猛地站住。
沐建宇指着姜白月怒吼，“你知不知道你在耽误他的大好的前程！他就是在这个地方累死，也拿不到我能轻轻松松捧给他的资源，你以为他以后不会恨你？”
“沐叔叔，沐野他已经拒绝你了吧？”
“那还不都是因为你。”
姜白月站起来，“你太小看我了，随便你怎么想，但我告诉你，沐野如果愿意跟你走，我不会拦着，我绝对的、无条件的支持他的选择。”
老板已经悄然踱步到门口，原本打算悄无声息地开门溜出去，逃出这个修罗场，结果一开门，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小……小沐？”
姜白月和沐建宇朝门口看去，包厢门口，年轻男人还在微微喘气，白衬衣被汗浸湿贴在身上，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沐建宇看着儿子冷哼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说：“今天这么多人在这，你跟我见面，不怕被人知道是我的儿子了？你不是最擅长逃跑吗？”
沐野走进来，漠然地看着沐建宇，“我跟你说过，姜白月是我的底线，不要去找她。”
“胸无大志的懦夫！”沐建宇扔掉手里的白瓷小盏，瓷器砸在墙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你是不是我沐建宇的儿子？”
沐野笑得凄然，“是啊，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只是现在，我已经不在乎答案了。”
姜白月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
沐野轻声说：“我们回家。”
“好。”
临走前，姜白月突然转身，举起手机，“对了，沐叔叔，你刚才说的什么300万，什么开除我之类的话，我都录下来了，一个上市公司老总，和我这么个籍籍无名的人玩古早八点档剩下来的剧情，辛苦了，就是不知道你的股民喜不喜欢看这种狗血新闻。”
沐建宇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气得手直哆嗦，姜白月的老板立刻把沐野的同事老费和老板傅儒业喊了进来。
傅儒业原本想说两句话，缓和一下气氛，“孩子大了……”可惜话没说完，被沐建宇毫不犹豫地打断。
沐建宇看着老费，“你帮我把沐野搞定，不，再加上这个姜白月，今年你的KPI，”他停顿了一下，指着在场的三个男人，“你们三个的KPI，我来完成。”
这样的条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晚上，他们又去了会所，把老板们送进去，老费站在门口连抽了三根烟，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招能把沐野逼回去，顺带拆散这对男女，毕竟腿长在沐野身上。
老费一愣，是啊，腿长在沐野身上，但沐野的心，在姜白月那里。
老费拿出手机，给之前由赵松阳牵线认识的姜白月的三叔三婶拨去了电话。
“是我，你们按照我说的一口咬死就要房子了吧？好好好，哦，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你们那有没有你们女儿，就是姜艾艾的电脑、手机什么的，我想看看。看完就还给你们，为什么要看？哎呀，当然是为了看看还能怎么逼姜白月承认错误、解决问题，你放心，松阳委托我帮你们，我肯定会帮到底的。”
老费打完电话就忘了这茬，直到那对中年夫妻出现在鑫垚楼下，把手机递给他，他都没抱太大希望。
“就在这看吧。”斜挎着小包的女人说。
他点头，长按开关键，打开了手机，随手点开通话记录，简单扫了一眼，刚想退出去，手指突然抖了一下。
“怎么会……”老费立刻抬起头，向那对中年夫妇确认姜艾艾的死亡时间。
他们说完，老费瞪大眼睛，连骂了三句脏话，又看了眼手机，掐着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这个手机我买了，多少钱？两万？三万？”
夫妇俩面面相觑，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究竟发现了什么玄机。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老费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那个最后给姜艾艾打电话的人，原来是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