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周，生活很平静。
姜白月和沐野都不再提沐建宇的事，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之前，上班，下班，大家一起吃喜欢吃的饭。
但也有些事情变了。
沐野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即便在姜白月面前表现的情绪高涨，但现实显而易见：他被自己卷的精疲力竭，就像吧台小抽屉里那个电量耗尽的绘板。
连意达都看出了沐野的不对劲，问姜白月：“他不会是在内疚吧？”
姜白月摇摇头，看向窗外。
八月的夏夜，风都是热的，店里开着空调，有淡淡的咖啡豆香，明明一片宁静，姜白月的心却乱糟糟的。
三叔三婶终于松了口，说给钱也行，三百万。
沐野今晚又在公司开项目会。
快十点半，沐野匆匆赶到BAY，意达因为周末乐队演出的事，还要在店里等一会她的朋友，让姜白月和沐野先走，“回去记得把我房间的空调打开。”
路上，沐野一直在说话，什么健身成果、项目验收、好吃的云南菜、最近看的电影。
在一间连锁蛋糕店门口，姜白月突然站住，“沐野。”
他也站住，看着她，安静下来。
她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踮着脚轻轻搂住他的脖子。
他松了口气，笑着扶住她的腰。
她蹭了蹭他的脸，“沐野，不要担心我。”
他轻抚在她背上的手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一时半会不会丢掉工作的，”她松开手，扶着他的肩膀，“艾艾的事，也一定能解决。”
终于，沐野败下阵来，眼里露出痛苦的神色，“我想变得很强大，金钱、权势、所有，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姜白月狡黠一笑，“话说，你知道那些成功人士的最大秘诀是什么吗？”
“能力？”
姜白月伸出一只手指，左右晃了晃，“是运气。”
沐野叹了口气，有些沮丧。
“半年前，曼诺刚开始裁员的时候，看着那么多老同事抱着纸箱子离开，最初，我也很焦虑，别说职业生涯未来能不能成功了，三十多岁被裁员，天要塌了吧？但其实呢，天不会塌，因为我会往前走，就算离开了曼诺，我也会用别的形式，重新坐回牌桌。”她摸了摸他的脸，“所以你不要担心我，也不要有那么重的负担，我们是并肩作战的两个人。”
姜白月说完，笑眯眯地刮了下他的鼻尖，他没忍住，弯腰搂着她笑了，“这段时间，真累啊。”
周末，姜白月和沐野一起去了那个意达忙了好几个月的乐队表演，演出的地方在一家livehouse，舞台不大，堆了一些乐器。
他们到的时候，场地里已经站了不少人，大家都在看舞台上那块大屏上的画，还有些人拿着手机拍照。
姜白月突然拍了下手，尖叫了一声，“沐野！这是你画的吧？！”
那些手绘海报，有五颜六色的，也有背景纯黑的，每张图的中间，都有一行漂亮的花体字，写着乐队名：福满foreman。
姜白月转头，看见沐野看着大屏幕，眼睛闪着光。
她拉起他的手，两个人相视一笑。
观众逐渐进场，大家都站着，直到主唱登台，音乐响起的刹那，全场沸腾，所有人都蹦起来。
在这个欢乐场里，人们蹦跳着唱那些关于梦想、爱情和自由的旋律，像从没有被这个世界伤害过一样。
姜白月的心脏砰砰直跳。
演出到一半，舞台灯光突然暗了下去，主唱拿着麦说：“下面这首歌，送给我们的一位朋友，这首歌是她写的，今天，我们希望唱给她听，也请大家听这首歌的时候，记住一个叫姜艾艾的女孩，现在，她是天上的一颗星。”
姜白月看着台上的人，愣在原地。
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姜艾艾大笑的照片，和她的朋友在一起，是她不熟悉的妹妹。
“河水里的倒影
浓荫里的枯木
周而复始的一身和一生
走出房间，黄昏，红绿灯
格子间里老去的年轻人
来银河里看树
如果可以，今晚
做一个宇宙正在发芽的梦
高楼里，藏着一千万个孤独的人
在春风里闻到生命的香气
在夏蝉里听到生命的韵律
在秋阳里品尝生命的果实
在冬天失去，在冬天逝去
回忆沉淀在时间的杯底
一页一页翻过日历
她迷失在命运的掌心，直到发现自己
爱不爱都可以，她遇见了自己”
曲终，光束扫过姜白月，人群里爆发出的口哨声，和一声声“姜艾艾”的呼喊。
欢闹声里，沐野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依旧无法释怀妹妹的死，依旧无法放下内心的愧疚与恨，依旧在命运的迷宫里打转。
但至少现在，她知道，泥沼一样荒诞的命运里，也可以开出灿烂的花。
生命璀璨如歌，姜艾艾，她的妹妹，用力地活过。
演出结束，回家的路上姜白月收到了快递员的电话，说有一个包裹，需要她签收，姜白月想了半天，“我最近没买东西啊。”
等她到家，刚出电梯，就看到被快递员放在门口消防栓上的包裹。
她低着头一边开门，一边看寄件人。
“九川超市，汤女士？”
门口的鞋柜上有一把专门用来开快递的小刀，姜白月满心疑惑地划开包裹，纸盒里露出厚实的塑料泡泡纸，她把东西拿出来，迎着光，隐约能看出是手机的形状。
她原本只觉得疑惑，随手把包裹翻过来，眼睛突然睁大，手臂微微颤抖。
画着猫咪的金属手机壳，是艾艾从淘宝上找人画的。
这是姜艾艾的手机！
姜白月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从鞋柜上抓起小刀，没拿稳，小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着急捡刀，反倒连同包装纸盒也一起碰到了地上。
一张卡片从纸箱里掉了出来，她蹲下来看，上面写着七个字：通话记录，有惊喜。
姜白月眼神一冷，把包裹按在地上，像杀鱼一样剖开了那个包裹。
不管这个手机是谁寄给她的，都是有备而来，手机的电是满的，锁屏图片是BAY的门店图片。
手机没有设置密码，向上一划就能进去。
姜白月点开通话记录，第一条，她看着那行数字，微微张着嘴，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包里拽出自己的手机，点开通讯录，一个个数字核对。
一模一样。
那通电话拨出的时候，距离姜艾艾死，还剩36分钟。
姜艾艾没有接到这通电话，因为她那晚把手机丢在了奶奶家，她压根就接不到。
姜白月的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按了下屏幕，未接来电回拨，过了很久，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
那声音，是犹疑，是不确定，是恐惧。
这段时间的一幕幕撞进她的脑海里，她听见自己说：“沐野，你为什么会给我妹妹打过电话？在她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