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白月和沐野面对面站着，月光如水，一切如常，晚上在livehouse里亲耳听见的欢乐还没消散，半小时前，他们还是彼此生命中最美好的存在。
可惜，两个人就能组成这世上最能摧毁希望的战场。
“所以你就是监控里，在车站和我妹妹说话的人？”
姜白月踩着拖鞋，手里握着姜艾艾的手机，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
那晚，在那个车站，沐野从公交车上下来，遇到了手机丢在奶奶家的姜艾艾。微醺的她向沐野借手机，结果第一个电话错拨给了她自己，第二个电话才打给姜白月。只是，姜白月因为和妹妹刚发生过争吵，心情不好，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早早地就睡了，什么都不知道。
正因如此，沐野的号码才会留在姜艾艾的手机里。
“原来是你，”姜白月猝然抬头，“可是，可是你明知道我在找你啊，为什么不告诉我？”
沐野背对着月光，瞳孔漆黑，用力抿着嘴，看上去好像沉浸在一种深重的平静和绝望里。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姜艾艾的姐姐？”
他看着她，眼睛里全是痛，挣扎了很久，回答：“是。”
“可你什么都不说，你早就知道她那晚打电话找我，早就知道所有事，可你什么都不说。”
她猛然反应过来，他们第一次说话，不正是在那个车站吗？
“你靠近我，是为了观赏我的狼狈？看我像一只掉进水里的狗，死不了，活不成，好玩吗？”生气到了极点，姜白月盯着她，身体僵硬地躬着，，“沐野，你骗我！”
一直不做争辩的沐野抬起头，面色惨白，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睛像是被抽干了希望，“不是这样的。”
姜白月没说话，须臾，突然问：“我妹妹那晚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他表情一滞，轻轻握拳，“没有。”
“她说了什么？”她向前一步，拽住他的衣服，恨恨地瞪着他。
他侧过脸，像在躲避什么。
“沐野，你真的一点也不擅长撒谎，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说啊！”她再也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大喊出来，“你是要我这辈子都活在无休无止地自我惩罚里吗？沐野，我和你不一样，你能骗自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能，我要面对我姜白月的真相！”
他嘴唇微颤，像是被她的话刺痛了，心里的血泪涌上眼眸，“她说，”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她说，她不会原谅你。”
今天是大暑，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夜晚也不凉快，温水似的炖着人心，直到那颗心在粘稠潮热中焦躁、糜烂、碎到无可救药。
人情苦暑，物已惊秋。
姜白月愣了一下，松开手，红着眼问：“还有呢？”
“我问她，如果你要找她，该去哪里？她说，BAY。”
“所以我才会在BAY见到你。”姜白月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
“姜白月。”
他向她走近一步，姜白月低着头，伸出手挡在他们之间，“你不要过来，求你了。”
沐野眼底的情绪剧烈一颤，站在原地，姜白月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停下，她吸了吸鼻子，再次抬起头来，轻轻喘了口气，恢复了平静，“沐野，我们认识的这段时间，我经常觉得你是懂我的，我们就像彼此的切面，看来是我想多了。”
姜白月握着手机往回走，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她心里想着那句，“她说，她不会原谅你”。
渴望了半年的答案，终于尘埃落定。
姜艾艾会这么说，姜白月不是没有想到过，她了解妹妹的脾气。
因为她是她的姐姐，她们一起被遗弃在奶奶家，一起长大，是异父异母的双生儿。
楼道漆黑，姜白月没有坐电梯，扶着栏杆，机械地一层层向上爬。
她和艾艾争吵的那晚，奶奶家的楼道也是这么黑，艾艾对她说，如果不是为了姐姐，自己绝不会再回这个家一步，“这种家，回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姜白月没有立刻回答，气头上的姜艾艾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不管她做得多完美，看上去多温柔顺从、善解人意，重来一遍他们还是会被扔给奶奶，重来一百遍他们都会丢掉她。
即便后来回忆，姜白月觉得艾艾说得其实没错，可在那个当下，她还是被刺痛到失去了理智，用力扇了妹妹一巴掌。
她从没打过姜艾艾，那是第一次。
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生活的真话有时是苦的，无论裹了多少层糖，也迟早会被人察觉真相。
姜艾艾懂，沐野不懂。
回家的每一步都很沉重，可打开门，进了门，厨房里傍晚炖在锅里的卤牛肉香扑面而来，那是她唱着歌放进锅里的食物。
她的身体变得很轻，一起都不真实，撑着鞋柜，姜白月逐渐理出了事情的全貌——她和艾艾，她和沐野，她和现在生活中正在经历的一切。
不知站了多久，大门密码锁突然发出“嘀嘀”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拉开，意达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老姜，刚才沐野给我打电话，说……”意达没说下去，她是最怕蚊子的，平时进出速度永远很快，可现在门开着，她却没有进来。
姜白月看着她，下意识笑了，“意达，原来艾艾真的没有原谅我。”她说完，愣了愣，捂住脸，像是再也支撑不住，蹲在地上，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