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松阳和老费约在一间高级韩料店见面，包厢不大，长方形餐桌占据了房间一大半的面积，桌子大到挂一个投影就能立马开会的程度。
橘色灯光下，桌上摊着十几样小菜，以及两个对坐的男人。
赴“鸿门宴”前，老费还有点忐忑，他左思右想，实在猜不透赵松阳的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
结果两人见面后，赵松阳一句其他的没说，一直在聊业务上的事。他说行里要开始招标购买设备了，暗示老费如果能给自己推荐一些优质客户，他可以在前期帮老费努努力。
老费当然立刻满口答应下来，这样的交换他简直求之不得，一会“赵哥”，一会“赵总”的喊，三杯酒下肚，随手把外套扔到一边，顺带甩掉了戒备心。
苏子叶搭配烤肉实在是一绝，滋味比生菜嘉烤肉更丰富，淡淡的草本味把烤肉肆意张扬的气味笼在其中，给人一种乍看朴素的错觉，紫苏的味道中和了牛肉的油腻和蘸料的呛气，第一口咬下去，奶香的肉汁流出来，紫苏的味道若隐若现地穿插在其中，让人忍不住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
服务生送第二份苏子叶时，顺带收拾了桌面的空碟。
“恋爱了？”
赵松阳冷不丁来了一句，把正在给服务员递餐盘的老费说得一愣，这才发现赵松阳正盯着他中指上的指环。
老费握了下拳，马上又松开，手在灯光下飞快地晃了一下，还是放到了桌子下面，他干笑了几声，“别提了，还不都是家里逼的。”
不是老费扭捏，他对赵松阳和姜白月分手的事已有耳闻，作为这场分手悲剧里的无心推手，此时此刻，他在赵松阳面前秀恩爱，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逼？不至于吧？”赵松阳似笑非笑。
老费被看得越来越局促，“和您比，我差远了。”眼看着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他硬着头皮问：“您最近怎么样？”
赵松阳伸了个懒腰，“还可以吧。”
老费松了口气，“猜都能猜到，得有多少姑娘往你身上扑啊。”
“人确实不少，但是吧。”
“但是什么？”
“这些人，要么不适合结婚，要么就是还得我再陪着谈会恋爱。”
“您不想恋爱啊？倒也可以理解。”虽然老费嘴上说着“理解”，脸上却很诚实地写满了费解，“恋爱麻烦得很，还是结婚方便。”
赵松阳点头，吃掉餐盘里的烤肉，“你跟我差不多大吧？嗯，给你个免费的建议，能结婚尽快结，别拖来拖去的，省得麻烦。”
老费捧着酒杯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受教了。”
婚恋话题告一段落，两个人又谈回业务，这次倒不是互相画饼，酒过三巡，脸色微红，他们开始聊各自行业里的八卦，紧接着是摩托车，再然后是房子，最后是手表，期间还穿插着说了说香港的优才计划。
两个人都表示，为了孩子的教育考虑，这个计划还挺有性价比的。
快十一点，服务生来提醒他们要到闭店时间了，两个人才意犹未尽地站起来。
“对了，忘了问你件事。”赵松阳伸出手，在空中挥了两下。
老费正弯着腰，从椅子上拿被揉成一团的西装外套，“您说。”
赵松阳看着他，想了半天，拍了下手，“对，沐野。”
老费瞪大眼睛看着赵松阳，不明白他干嘛突然提沐野，但酒突然就醒了大半。
赵松阳继续问：“这小子有女朋友吗？”
老费晃了下神，“啊？女朋友？没有没有。”
“确定？”
“哎呀，当然啦。”
其实，老费根本不能确定。
只是赵松阳这么问了，虽然不知道他想干嘛，但表现出一副状况外的样子总归不好吧。
赵松阳没再多问其他的，直到走到饭店门口，老费追上他，“哎，您刚才怎么突然提沐野？”
“哦，我挺烦他的。”他站住，说得云淡风轻。
“我的天娘咧！知音啊！我也烦，不，我比你更烦。”
“看来他做人很失败啊。”
“完全目中无人。”
“那就教教他，应该怎么做事。”
老费一会跺脚，一会拍巴掌，手舞足蹈地跟赵松阳诉说自己和沐野的“战斗史”。赵松阳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安静地听着，直到最后才说：“行里的项目，肯定是你的，不过这小子的事，得你自己处理。”
老费虽然不知道沐野到底怎么惹到赵松阳了，但这最后一句话已经足够让他兴奋的了。他还想再多问两句，赵松阳的代驾已经开着车来了，“赵总，再聊！”
车里，赵松阳揉了揉眉心，满脸倦意，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后宫”那个唱歌的小女孩。
——晚上还来吗？大忙人
他看了一眼，把手机扔到一边，没回。
一周多以前，赵松阳回父母家吃晚饭，赵父脸色铁青，质问他，为什么和同事的女儿见了一面就没下文了。
“不太合适。”
“是不是小姑娘长得不行？”赵母赶紧给儿子找台阶。
“还在看长相？人家家世、学历，哪方面不好？先成家再立业，不结婚在公司里都站不住脚，真不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在混什么。”赵父眉头紧锁，像看一个大问题一样看着儿子。
七点半没到，一家人不欢而散。
赵松阳开着车，心情不好，原本想开到哪算哪，结果等他反应过来，再拐一个路口，就到姜白月住的地方了。
他笑了，觉得自己演情圣的样子很好笑。他对所有人都提不起兴趣，不是因为旧情难忘，而是谈恋爱的事情从头再来一遍，想到头就痛。博弈、猜忌、算计拥抱着那一点点虚无缥缈的感情，不如问问姜白月，他们还有没有可能，或者下次相亲的时候更单刀直入一点，他真的受够了。
可以的话，他可以马上去买钻戒，今晚就求婚。
停好车，赵松阳走到小区门口，正在犹豫要不要给姜白月打电话，一抬头，看见了她。
他没有喊她，也没有挥手，任由她路过自己。
因为她身边有另一个男人，两个人从地铁站那走过来，有说有笑。
他看着这个人觉得眼熟，想了很久，直到他们走进小区，脑中猛然蹦出两个字：沐野。
他们为什么会走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最关键的，他赵松阳绝不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比下去。
心里涌起的不甘和可笑，在嫉妒的怒意里熊熊燃烧。
这不是什么多糟糕的感觉，起码现在，他再次感到了一种对人生发出的强烈情绪。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