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只留了几盏射灯,爆米花静静地躺在茶几上,空气里飘着焦糖香,电视屏幕暂停在《苍兰诀》的片头,魔尊东方青苍眉头微蹙,看着客厅里的两个姑娘。
地毯上,跪坐了一个姜白月,刚向沙发里双臂环保的意达坦白,她和沐野谈恋爱了。
意达沉默了五秒,气氛凝重。
“意达,要不然我就不跟他……”姜白月抓着睡衣衣角,心想,为了意达踹了沐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正在洗澡的沐野打了个喷嚏。
下一秒,沙发上的姑娘蹦了起来,张开双臂搂住了姜白月,姜白月没反应过来,两个人倒在地毯上。
“哎呀我的大傻子,干嘛这么严肃!你和沐野谈恋爱,那小子真是赚翻了。”意达转身从桌上拿了一颗爆米花,“生活给了你一点甜,你一定要大大方方地吃掉,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享受我的人生。话说,前两天我还在年龄焦虑,感觉自己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一事无成,但现在,我又开始期待自己的30岁了,不管怎样,我有信心,一定会更快乐!”
意达的眼睛亮晶晶的,姜白月觉得自己好像又看到了艾艾,她摇摇头,不,眼前是意达,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所以,姜白月现在快乐吗?
当然。
她和沐野每晚九点会一起散步或者去骑自行车,然后再去BAY接意达回家,夏夜,风里有栀子花的香味,钻进人的心里,让人总忍不住想笑。
但如果说,生活因此只有甜蜜,好像爱情成了人生中救世主一样的存在,那也是不可能的。
有几次,他们一路骑到市内的老公园,并肩站在桥上。夜色下的护城河波光粼粼,她能看出来,沐野有心事,是那种不想说出来,连她也不愿意告诉的事情,是那种准备好了,才能说出来的事情。
她理解那种感受,所以从来不问,她知道,有一天,他想好了,会告诉她的。
前两天,姜白月去了赵松阳外公的送别仪式,胸前别着在门口领取的白花,跟着其他来悼念的人一起排队进了礼堂。
这是本市殡仪馆里最大的礼堂,排期紧张,人来人往,一场接着一场。
姜白月忍不住想起半年前,自己在这里送别艾艾的种种。当时,也有这两排就要戳到天花板的巨大花圈,工人搬进来的时候,花圈在半空中划过,像无声绽放的烟花。
当时,心如死灰的姜白月突然被点醒。
难过,当然还是难过,但在这里,除了悲伤和遗憾,也为走完人生这趟苦旅的人鼓鼓掌吧。
这一路,辛苦了。
鞠完躬,走到向家属致哀的区域,姜白月看见了赵松阳。
一身黑色西装、衬衣的赵松阳站在第二排,视线一直跟着姜白月,显然早就看到她了。之前和姜白月一起吃过饭的舅舅彭翼涛站在赵松阳的斜前方,他身边靠着一个正低头啜泣的女人。
彭翼涛看见姜白月,先是一愣,然后马上转头示意赵松阳。
赵松阳向前走了一步,对彭翼涛身边正在拭泪的女人说:“妈,这是……”
姜白月打断他的话,“阿姨,您节哀。”
她刚想继续往前走,彭翼涛眼睛一转,伸手一挥,拦了她一下,在女人耳边低声说,“这是姜白月。”
女人和她旁边的另一个男人一起抬头,泪眼婆娑里,是惊讶和审视的目光。
“中午留下来吃饭吧?”彭翼涛说起话来虽然有点鼻音,但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不麻烦了,有人在等我。”
这毕竟是赵松阳外公的送别仪式,姜白月不想因为自己闹得大家都难堪,她说完,赵松阳脸色一冷。
姜白月向几个人微微颔首,在众人的注视里大步向前,走出了礼堂。
风是热的,沐野站在阶梯下,阳光下,眼睛眯起来,像两牙倒着的月亮。
他伸出手,姜白月握住,走下最后一节楼梯,沐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走吧。”
“等一下,我还要去个地方。”
“这儿吗?什么地方?”
“骨灰堂。”
今天是周末,骨灰堂大厅里人还不少,但很安静,人们拿着材料,低声办理着各自的业务。
骨灰堂后是个花园,透过花窗,能看见被灌木和花藤拥着的参天大树。树荫遮挡了阳光,就算是大晴天,阳光也很难大咧咧地洒下来,于是草木被蒙上了一层略有灰度的透明遮罩,像是人在梦里迷路时会走到的地方。
沐野拉住她的手,大概是她的手太凉,他握着她的手一起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怎么了?”
“我妹妹还在这。”她低声说。
现实是,只有把她和三叔三婶手里的材料放在一起,才能取出骨灰。
姜白月好几次想联系他们,都被姑姑拦住。姑姑说,按照老家的习俗,需要等到冬至安葬,否则魂魄会找不到家的。
可姜白月一想到艾艾只能待在这样逼仄的地方,胃就止不住的抽痛。
走出骨灰堂,阳光重新照在身上,姜白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花园,下定了决心,她要尽快带走艾艾。
反正老家的习俗浩如烟海,诸如“一定要疼爱子女、孝顺老人,否则会遭报应”这种,他们姜家人贯彻的也不怎么坚决,所有人不还是都好好地活着。
“姜白月。”沐野看着她,好像想说什么,但到最后,只是摇摇头,捏了捏她的手,说:“中午想吃什么?”
曼诺最近倒是风平浪静,虽然裁员一直在持续,但经过了这大半年的洗礼,大家都心平气和了不少。如果能拿着赔偿走人,未尝不是一种好聚好散的结局。
可对于小周这样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讲,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就算拿了赔偿,顶多也不过两个月不到的工资。
就业形势差的肉眼可见,眼看着又要到毕业季,要是现在被裁,求职的竞争压力自然会更大。
所以,就算姜白月和沈嘉当下都略感倦怠,小周还是被迫成为了部门的“卷王”。
她们的新二级主管曲趋强显然稳稳拿捏了小周的这种心态,一方面,他知道小周想表现得更优秀,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小周此刻不管是被裁,还是留下,都是性价比极高的人选。于是不仅丢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给她,有时候连陪老板吃饭的事,也要喊上她,原因是:老板喜欢你。
结果,第一个表达出对小周不满的,不是姜白月和沈嘉,而是前段时间被挤成三级主管的老方。
他确信小周这就是明晃晃地站队曲趋强,不止一次对姜白月和沈嘉说“小周就是个见人下菜、熟读‘厚黑学’的小姑娘。”
曼诺如此,鑫垚更卷。
老费被傅儒业喊去办公室骂了一下午,灰头土脸的出来,走到工位,喝了两口冷茶,还是没浇灭满心的烦躁。
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然后一愣,一把抓过来,像抓着救命稻草。
赵松阳给他发了两条微信。
——明天老巫会联系你,上次说的那个项目给你准备好了。
——我跟你说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老费呼了口气,仰着头想要大笑,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他站起来打算和傅儒业报喜,结果刚好看见了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沐野。
老费冷笑了一下,喃喃自语,“马上就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