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代理商培训活动轮到姜白月做支撑，她特意早到，和物业一起调好投影和话筒，距离开课还有二十多分钟。
讲师是和她在同一楼层办公的产品经理，姜白月从培训教室回来，看到他拿着咖啡刚进公司。
“白月，早。”
她笑着点头，“会议室弄好了，别忘了提醒他们扫码签到。”
三月底，集团要发财报，各个产品线都要对涉及的部分做最后的复核和补充，姜白月日常需要和第三方机构打交道，手里有全套的对外口径，这件事自然归她处理。
她原本打算早上写好邮件发给新主管老方确认，正在看去年的营收数字时，老方给她发了个消息。
“来一下。”
她看着那三个字，有点忐忑，有点奇怪。
去年底，为了降本增效，从集团到产品线全都在搞部门合并。胖子为了保住这三个女员工，大手一挥把她们藏进了老方的部门。
可老方负责的是产品管理，对她们负责的工作内容既看不上，又不在乎，乐得放权给迟颜，基本从不过问日常事务。
年初主管年终述职的时候，老方说业绩压力大，问胖子能不能再加俩人，胖子问他现在有几个人，他说“干正事儿的有9个”。
这个部门明明有12个人。
剩下的3个，无论是负责的业务还是性别，和“干正事”的9个人泾渭分明，谁都知道他在说谁。
话传出来，原本是嘲笑老方情商堪忧，当事人们听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姜白月走到老方办公室门口，沈嘉刚好推门出来，脸上笑意未消，盈盈动人，“哎？你来啦，我正准备喊你呢。”
看见沈嘉，她放心下来。
果然，刚坐下，老方就开门见山的说，“你去年的年度考评是B。”
这个结果虽然颇为中庸，甚至可能会影响年终奖，但确实在她的预期里，毕竟现在部门一共12个人，好点的考评份额要匀给“干正事“的人。
她以为老方会问她“对这个结果有没有什么想法”或者“今年打算怎么干”之类的问题。
结果老方放下笔，看着她，一脸严肃，“和沈嘉比，你觉得自己有什么优势吗？”
她一愣，“我们负责的业务板块其实不太重合。”
老方笑着“哦”了一声，“我知道，不重合只是因为有两个人嘛，如果，我是说如果，只留一个，你觉得迟颜会留你，还是沈嘉？”
这算是什么狗屁问题？
“那肯定和您的想法一样吧。”
“我？我什么想法？”
“您上次开会说的，兄弟姐妹们一起努力，撑住今年的业绩。”
“姐妹”是姜白月刚加的。
说这话不需要关门，谁听到都没问题，老方点点头，开始说些老生常谈的话，临走前突然喊住她，“白月，做人嘛，有时候也需要点攻击性，羊和狼在一起，你说谁能活下来？”
她一路复盘刚才的对话，老方想说的不过是三件事：公司会继续裁员、她们肯定要走一个、走的人不会是迟颜。
快到工位时，她看见沈嘉站在迟颜工位旁边，走近了，只听到她说“我真无语”，说完看了眼姜白月，叹着气重新回到自己的工位。
姜白月刷了会招聘网站，才刚过完年，新岗位和浏览她简历的猎头都不多，只好放下手机，继续写之前的邮件。
市场份额第一也好，收入几十个亿也好，这由人创造出的庞大数字，其实到最后离了谁都行。
敲击键盘的速度越来越慢，直到完全停下。
上周末在奶奶家，姑姑问她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她应付了两句，姑姑先是劝她抓紧，又问她和赵松阳谁的工资高一些，听到她说赵松阳多，姑姑点头，说了好几遍“不错”。
关于结婚这个话题，她和赵松阳各有默契，他不提，她不问。
他们是相亲认识的，原本是抱着结婚的目的去的，走到一半，却被各自的考量牵绊住。
爱或不爱，太过幼稚。
适合与否，模棱两可。
如果丢了工作，如果下一份工作难有着落，为了继续所谓正确的人生，她应该怎么做？像面试一样，向他讨一个往后生活的offer吗？
羊和狼在一起，谁能活下来？
心不在焉的一直混到中午，行政联系她说午餐到了，堆在茶水间。
因为不想再见到那个沐野，午餐的安排姜白月原本打算直接发到群里，结果被老方这么一搅合，整理准备的时间太紧张。
茶水间在培训教室旁，是一个开放式的区域，有四张圆桌和一个白色大理石中岛吧台。
她拾掇好，培训刚好结束。现在再走开，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必要，干脆站定，招呼他们来吧台取餐。
确认所有人都拿到午饭后，姜白月站在中岛吧台没有摆放椅子的侧边，从保温袋里取出最后一份盒饭，环顾四周，左右看了一圈。
“白月，看什么呢？赶紧吃，饭都要凉了。”一个相熟的代理商销售提醒她。
盒饭是从楼下中式快餐店订的，有西红柿炒鸡蛋、红烧鸡块和清炒西蓝花，红红绿绿的，色彩鲜艳。
吃饭闲聊的时候，她听到有人问：“哎，小沐今天怎么没来？”
“沐哥有事，剩下的课都让我来。”
西蓝花微微的涩味回荡在口腔，或许他真的有事，又或许，他和她一样，需要守住别人眼里无处挑剔的自己。
无论如何，她松了口气，可也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好像又交恶了一点。
“饿倒是挺饿的，但为什么总感觉得没胃口。”一个头发微卷、身材微胖的年轻男人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不想吃饭这个话题，莫名其妙的在午饭时间，激起了大家的一连串讨论和抱怨。
姜白月安静的听着，夹起一口炒鸡蛋放进嘴里，咸咸甜甜的，是那种吃完也记不住的平淡滋味，就像马路上两个陌生人擦肩而过，即便多看对方一眼，转眼也会全然忘记的感觉。
可她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所有饭菜，咽下最后一口时，她觉得身体和胃一起暖和了起来。
羊和狼在一起，谁能活下来？
现在，羊吃饱了，会尽力求生，答案还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