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儿郎上马!随俺破城、救万民于水火!”
言罢,其人牵来自己的爱马一跃而上,如下山猛虎一般,一马当先冲向大末城。
其人身后,喊杀声骤然响起。
“破城!救万民于水火!”
漫山遍野的骑兵,皆如脱笼而出的猛虎一般,高喝着向大末城冲去。
始终昂立的关羽,虽仍保持着抚须的姿势看向自家三弟冲向大末城,但其人抚须的手,俨然正微微颤抖。
凉州姑臧城,武威太守衙署正门前。
在夕阳余晖中,数十名大小吏员,将公文珍而重之地收入匣中,再小心翼翼地系到鞍旁,最后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同时牵着另一匹空马,猛地一抖马缰,策马绝尘而去。
武威太守衙署大堂内,赵旻长身而起。
卫府一众文臣武将、凉州众士人也随之起身,甚至还有人颇为失礼地伸了个懒腰…
凉州终究非儒雅守礼的中原腹心之地。
杨阜此时已对赵旻佩服到五体投地。
在杨阜看来,昨日满宠所言之“一旬之内将屯田之所需运抵”,不过是官方套话而已。
今日赵旻召集众人议事,最多只是定出一个章程,其后再慢慢商议定夺。
毕竟这是关乎一州十郡之地,未来十年的发展大计!
然而…
杨阜做梦都想象不到,似屯田、安置胡人这等繁冗、庞杂之政策,竟可在短短一日之内全部商议完毕、并已行文发至凉州诸郡。
甚至于…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满宠都已将凉州公文发至武威郡车马行,且武威郡车马行此刻已全面动员起来,将姑臧城中屯田、安民所需之全部物资,运往河西四郡诸县。
总之,杨阜此刻只觉眼前这一切,如梦似幻般不真实。
赵旻之能,不但已超出杨阜认知,而且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赵旻打断了杨阜的沉思。
“休屠王、叔泰,有劳你二人遣部众、部曲沿途押运一应辎重、物资至诸郡县。
伯宁,你全面启动细作系统,半月之内诸郡县如有截留物资、未能足额发放之情况,不论情由,当场绑缚相关官吏、押送至姑臧城!
文远,明日你遣一屯虎豹骑之精锐,令虎豹骑一人三马、持我公文、速去关中华阴城铁器工坊,押运铁锅运至沿途诸郡县,编户造册后分发于诸杂胡牧民。”
中护军、虎豹骑骑督张辽躬身领命。
至此,凉州屯田、安置胡人之策,便已由赵旻全部安排并执行下去。
换言之,此事已暂告一段落,接下来之事便无需赵旻这个一把手亲力亲为,他只需过问进展情况、在执行过程中做好监控并及时纠偏即可。
赵旻不是袁绍和诸葛亮,从来没有事必躬亲的臭毛病。
但这也不代表赵旻就不再关注这项大事。
古今中外,无论何等政策,在实际执行时出现多大的偏差都有可能,甚至可能出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情况…
王莽新政、王安石变法不就是例子?他们的初衷,往往与实际的结果背道而驰。
有鉴于此,赵旻认为,自己应将工作重点放在及时纠偏、而非事必躬亲上。
当晚,赵旻赐宴、众人散席各自安歇后…
赵旻走进书房,唤来两个爱徒…如亲生儿子一般的爱徒。
“阿彰、阿植,出征至今,你二人有何感想?”
或许是因平时勤于打熬筋骨之故,又或许是因长大懂事之故…总之,曹彰曹植二人,这一次出征从未口出怨言。
而且今日,他们二人同样参与了研讨、制订凉州屯田安民之策,甚至提出了一些查漏补缺之建议。
虎头虎脑、且唇角已微**茸茸胡须的曹彰深施一礼。
“先生,彰此行非但目睹沿途城邑之变化,兼且参与如此国策之制订,深感先生实乃大汉之支柱、朝廷之栋梁也。
彰一路行来,彰以为,当今天下堪称治国之能臣者,惟先生一人耳。彰甘愿为先生马前卒,为先生征战四方、还万民朗朗乾坤!”
曹植补充道。
“先生以屯田、增产使民温饱,又以工坊、货殖使民有余财,倘使天下重归一统,大汉岂非前古未有之盛世邪?故,植立志以先生为榜样、以匡济天下为己任!”
赵旻很欣慰。
当然了,他不是因为这俩孩子对他的赞美而欣慰,而是因为这俩孩子正在渐渐兑现他们的潜力。
虽然因性格原因,曹彰、曹植二人选择的发展方向不同,但是…
能赤手搏猛虎的黄须儿曹彰舞文弄墨?
做得锦绣文章的陈思王曹植大杀四方?
这画风怎一个诡异了得!
赵旻是希望他们允文允武、全面发展,但不是让他们违背自己的天赋发展。
是故,赵旻微笑颔首。
“阿彰,未来数日,你可多向你诸位叔父讨教行军布阵之法,然则…阿彰,学问决不可落下,我每晚仍要教你圣人之道、诗词歌赋!
阿植,你可多读书作文章、学习治国理政之术,然则…武艺、行军布阵之法亦不可半途而废,卯时继续打熬筋骨,每晚我仍要教你兵法!”
提笔安天下、上马定乾坤的赵旻有说这话的资本。
是以曹彰、曹植二人极为乖巧地深深一揖。
“孩儿谨遵先生教诲!”
赵旻扶起俩孩子,笑着颔首。
“你二人一欲为名将、一欲为良相,皆志存高远。然则,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等便自今晚开始奋斗如何?”
于是乎,赵旻正式开启了他的人才养成记。
赵旻心目中的收徒人才库中,不止有曹彰曹植二人。
已出世的有孙韶、王基、孙绍、廖化、关平、郭淮、郝昭、邓艾、夏侯霸、张嶷。
未出世的有关兴、张苞、姜维、诸葛恪、全琮、王濬、夏侯荣、夏侯玄、毌丘俭、文钦、诸葛诞…
太史慈老乡、青州东莱人王基是曹魏重臣,官至荆州刺史,都督荆、豫、扬三州军事,其人死后获赠司空,显贵一时…
若非本书,诸君恐怕都不知王基何人;
孙韶是孙策元从之臣孙河的从子;
郝昭是凭几千人硬生生挡住诸葛亮数万大军的牛人;
张嶷是蜀汉后期仅次于姜维的名将,没有之一;
全琮是历史上的孙吴名臣;王濬灭了孙吴;
夏侯荣是夏侯渊之子,过目不忘,随父赴义;夏侯玄在五十年后,被公认为天下第一名士…
《世说新语》称之为“玉树”;《晋书》则称他“朗朗如日月入怀”;甚至连惜墨如金的陈寿,也叹服其“格量弘济”,盛赞其名士之风。
夏侯玄名望有多高?
夏侯玄死后,虽然背负“谋逆”的恶名,却仍被魏晋士大夫当作名士的标杆,争相效法。
钟会入蜀时曾把姜维比作夏侯玄,以作夸赞;
西晋重臣和峤,亦仰慕夏侯玄的为人;
尚书令乐广在童蒙时曾得到夏侯玄的提携,因此受举茂才,平步青云。
(钟会)谓长史杜预曰:“以(姜)伯约比中土名士,(诸葛)公休、(夏侯)太初不能胜也。”《蜀书姜维传》
(和)峤少有风格,慕舅夏侯玄之为人,厚自崇重。《晋书和峤传》
王戎为荆州刺史,闻(乐)广为夏侯玄所赏,乃举为秀才。《晋书乐广传》
然而名望是一把双刃剑,夏侯玄之死…正是因为其人名望太高!
毌(音同贯,毌丘是复姓)丘俭、文钦和诸葛诞,是“淮南三叛”中的两叛,另外一叛王凌是个长寿的野心家…
后三国时代,名人贤士仍然层出不穷,他们只是因未在《三国演义》中登场而不太出名。
【作者题外话】:黄宗羲定律证明,在封建农耕时代,越是变法,王朝反而越容易玩完。
究其根源,被变法的既得利益者群体,有的是办法,将损失转嫁到那些原本就被严重剥削的底层民众身上。
王荆公变法,初衷当然是好的,然而从结果来看,因此而党争不休、以至于人才凋零的北宋又如何?
张居正变法,固然是延续了大明国祚,但副作用呢?
王莽…这就不用云某废话了吧?
他的头骨…被东汉皇帝太后们把玩了小二百年。
《三国演义》的三大主角,是一脉相承的刘备、诸葛亮和姜维,因此其主视角始终是蜀汉,而且《三国演义》一共才多少字?
罗先生怎么可能面面俱到?
所以这就造成一种三国后期无能人的错觉。
事实当然恰恰相反。
三国后期,同样能人志士层出不穷。
我们华夏神州从来都不缺英雄!
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诸曹夏侯传在《魏书九》,紧随《驱除传》(卷六至卷八)之后。
毫无疑问,《魏书九》的定性是“开国功臣传”。
因为《魏书十》传主是荀彧、荀攸、贾诩三位策士;可归类为“开国谋臣传”;故《魏书九》大抵被看作“开国武将传”。
其实不然。
卷九的赞语处,清楚提到了曹氏、夏侯氏世代通婚,并为贵重。勋业效劳,不止军功而已。
惇、渊、仁、洪、休、尚、真等并以亲旧肺腑,贵重于时,左右勋业,咸有效劳。--《魏书九诸夏侯曹传》赞语
从夏侯惇、夏侯玄等人的履历记载看,其“军功色彩”已经比较淡化,更倾向后方的典农、或中央的台阁之臣。
《魏书九》之所以被看作“开国武将传”,恰恰源自曹操对军权的重视。
曹魏政权的掌兵者,大抵源自“谯沛系”。类似武周、桓范、史涣等人自不必多提,而身为沛国大姓的曹氏、丁氏、夏侯氏,更是掌兵的“不二之选”。
太祖崩洛阳,群臣入殿中发哀。或言可易诸城守,用谯、沛人。--《魏书二十二徐宣传》
换言之,诸夏侯曹氏身上浓郁的“军功色彩”,并非其喜好典兵;而是出自曹魏“一以贯之”的国策。
故《魏书九》不应被单纯视作“开国武人传”,而是“谯沛勋戚传”。
《魏书十一》的人物非常杂乱。传主来自各个势力,且仕宦职位亦不相同。
袁涣、张范、凉茂、国渊、田畴诸人中,有高门子弟,有山野武夫,还有知名学者。更不用提、该卷竟然还混进了诸如管宁、邴原一类的“隐居儒生”,使得归类异常困难。
其实《魏书十一》的定性是“逸民传”。
从赞语部分的总结归纳,便一目了然。
袁涣、邴原、张范躬履清蹈,进退以道……管宁渊雅高尚,确然不拔;张臶、胡昭阖门守静,不营当世。--《魏书十一》赞语
“逸民”即不肯配合官方征召、而隐居山野的名士。
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类人物大抵被归入“伪君子”的范畴。“终南捷径”等嘲弄性质的成语、亦是对此类“逸民”的否定与戏谑。
但是两汉魏晋的语境下,“逸民”与“驱除”(即群雄)一样,皆是“构建王朝法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果说“末世群雄”是新朝的敌人,那“山野隐居者”便是既不配合旧朝、亦不出仕新朝的“清高者”。在彼时语境下,“让官不受、让国不受”不仅是种美德、更是一种不成文的制度。
“许由让国”、“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等典故波流甚广,甚至曹操称王,曹丕称帝,还得装模作样地“三辞三让乃敢受”。这就是时代的“舆论要求”。
这也是《魏书十一》当中的“隐逸者”可以紧随“开国功臣传”(魏书九、十)的原因。
因为“隐逸者”是构建“统绪正当性”的必要部分。
更重要的,是《魏书十一》的诸位“逸民”,大多并非拒绝曹氏的征召,而是拒绝“驱除者”的征召。
比如卷首的袁涣,先后拒绝了袁术、刘备、吕布的征召,最后“归诚曹魏”,这在曹魏官方视角下,不仅是“隐逸名士”,更是“大德之人”。
张范拒绝了袁隗的“婚姻示好”、又不肯曲事袁术,与袁涣性质相同。
凉茂、国渊、管宁等人先后避难辽东。除管宁外,皆不肯出仕公孙家族,最终三子先后接受了曹魏的征召,与袁、张性质又同。
该卷唯一一位特殊人物是田畴,其拒绝了曹氏授予的官职。考虑到田畴亦曾拒绝袁绍的征召,且与夏侯惇、荀彧、曹丕相友善,故凭此也挤进了“逸民传”。
换言之,《魏书十一》的定性,除了“逸民传”之外,还因诸位传主最终“投诚新朝”,而有“贤士传”的味道,大抵可以看作二者合流。
篇幅所限,对《魏书》当中的三十卷纪、传,不可能一一详述。
云某谨在结尾,归纳分享部分粗浅的理解,以便诸君之用。
如何快速判断每卷的人物性质呢?
直接跳到卷尾赞语处,便可以清楚看到陈寿对该卷的归类。
比如《魏书九》赞语是“亲旧肺腑、贵重于时;左右勋业、咸有效劳”,便可看出诸夏侯曹氏并非单纯的“武人集团”,而是“左右勋业咸有效劳”的内外之臣。
“武夫色彩”实际来自谯沛掌兵的传统。
再如《魏书十二》赞语皆围绕“典选”展开,该卷大致可归纳为“选曹列传”或“吏部高干”列传。
《魏书十三》即“三公名臣传”,《十四》为“策士传”,《十五》为“刺史传”,十六则是“郡守传”。
魏氏初祚,肇登三司,盛矣夫!--《魏书十三》赞语
程、郭、董、刘、蒋才策谋略,世之奇士,虽清治德业,殊於荀攸,而筹画所料,是其伦也。--《魏书十四》赞语
自汉季以来,刺史总统诸郡,赋政于外,非若曩时司察之而已。--《魏书十五》赞语
抑皆魏代之名守乎!--《魏书十六》赞语
至于军功色彩比较强烈的《十七》与《十八》,则是“外姓督军传”。
当然,“五子良将”的地位明显高过臧霸、李典、李通诸人,故传记位置也更靠前。
《十九》与《二十》是“宗室传”。
其排序比较靠后,反映了皇族地位的没落。
其原因在于曹丕、曹叡父子“压制宗亲”的施政纲领。
如将《魏书十九》中的曹植、曹彰,与《魏书九》的曹真、曹休做对比,又能印证魏朝“重用疏亲、防范近亲”的特殊之处。
余者不再一一赘述。
一言蔽之,只要凭文末赞语,即可迅速锁定该卷性质,阅读时也会事半功倍,而不必陷入思维混乱的泥潭。
当然,正如开篇所述,陈寿撰《国志》,反映的其实是“西晋的意识形态”。故对每卷性质有所了解的情况下,阅读时也要尽量保持中立、忽视晋朝的影响问题。
比如《卷二十八》中皆曹魏忠臣(王凌存疑),只因反抗司马氏,便被归入“逆臣传”;
这无疑是来自西晋的政治压力。
这与《蜀书十》与《吴书十九》的“罪臣传”,性质明显不同。
因为西晋与吴蜀并不存在“继承关系”,故《吴书》、《蜀书》可秉笔直言,但《魏书》只能昧着良心将诸位“心向曹氏”的督军归入逆党。
确实是迫不得已,因为史官不但要恰饭,还要留着恰饭的首级。
下一章,咱们聊一聊毌丘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