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外,守着南口的赵旻等待片刻后,不复见有曹兵逃出,心知定是于禁和乐进收拢了残部。
而这场大火虽余势未消,但毕竟已渐渐转小。
他叹了口气。
于禁、乐进不愧为名将!
“留下一曲弓手,余者随我至北口支援赵将军!”
他对另外几名军司马喝道。
他方才的狠辣冷静,镇住了他的这几位平级,是以无人表示反对。
其中较为沉稳的一人抱拳道:“赵司马,若曹兵自此突围又当如何?”
赵旻笑道:“任他们突围,弓手只需攒射即可!曹军些许败兵,加之军心尽失,必不敢向南袭营!他们若当真从此突围,我反而要看轻他们!”
其实,曹兵选择其他方向突围,再散开逃回原武城,在旁观者看来,是最佳选择。
然而,于禁乐进本为夜袭袁军而来,如今不但夜袭未成,反而被袁军夜袭…
曹军的士气如何可想而知。
若于禁、乐进不能鼓舞起兵卒们的勇气,兵卒们四散而逃…那不是找死?
莫忘记,此处距原武城近八十里,但袁军营寨就在附近。
一手导演这出好戏的赵旻,也想见识见识,历史上屡屡先登的乐进、经常被曹操安排殿后的于禁,到底有多勇猛。
以及…自己的叔父大人赵云,是否真是与关公齐名的万人敌!
最后,我若放走他们,等曹操败北,有没有机会招降他们?
表面话不多却极腹黑的赵旻,暗暗打定主意。
于是他率领颜良、淳于琼的几个军司马,以及三千骑兵向北疾驰而去。
一切均在赵旻预料之中。
远远地,赵旻等人便听到了呼喝厮杀之声。
他们登时催动马速,循声驰去。
火光映照下,只见赵云在马上提着长枪,正与同样骑着马的瘦高将军、矮壮将军缠斗。
而分给赵云的那一曲弓手,则正在射击自镇中涌出的曹兵。
只是,因其主副二将作战勇猛,加之这千余曹兵已退无可退,是以他们举起盾牌,竭力冲锋。
今晚,赵云叔侄只带了四部骑兵一部弓手,共有五千余将士,助赵云受北口的,除一曲弓手外,尚有一部淳于琼的骑兵。
只是,面对这些因烟熏火燎而表情显得愈发狰狞、且已开始拼命的曹兵,那一部骑兵居然有些胆怯。
赵旻拍马赶到时,那千余曹兵不但已渐渐占据上风,而且队尾曹兵甚至张弓搭箭,开始反射杀有些怯战的袁军骑兵。
赵旻暗暗点头:将是兵的胆!于禁和乐进带出来的兵,果然不一般!
随即他反应过来,哦,对,那是敌军。
他再看向那一高瘦一矮壮组合时,便忍不住啧啧称奇。
乐进用的是环首刀,而且,他不但手持一把刀,腰间还别着两把;于禁用的则是长矛。
乐进的招式大开大阖,浑然不顾自身破绽;而于禁则老成持重,每招每式均以防守为主。
赵云的长枪神出鬼没、变幻莫测,有几次若非于禁及时回矛格住,乐进便要丧命。
然而,在乐进和于禁二人一拼命、一严守之下,饶是赵云枪法精奇、膂力不凡,一时之间却也难分胜负。
于禁和乐进,终究是在拼命。
赵旻被三人的武艺所吸引,凝神观战片刻后,便得出一个结论:于禁、乐进二人最多再坚持一刻钟!
赵云的武艺犹在关羽之上,只是膂力稍逊后者。
综合来看,赵云与颜良难分轩轾,但均比关公略高一线。
三人是同一水准的超级高手。
赵旻不再观望,大喝道:“常山赵从文在此,于文则、乐文谦速速受降!”
于禁格住赵云犹如羚羊挂角般的一枪,问道:“赵从文?今晚便是你设之计?”
赵云代侄子答道:“从文正是我常山赵子龙之亲侄!”
亲侄子如今如此有出息,便连沉稳如赵云,也忍不住要显摆一二。
只是,显摆归显摆,赵云出手丝毫不慢。
于禁咬牙左格右挡,抽空问道:“白马城失,也是因你赵从文?”
这句话蕴含的信息量极大。
赵旻惊道:“你们从何得知白马城已入我军之手?”
于禁勉力挡了几下后,冷哼道:“无可奉告!”
赵旻登时恍然大悟。
于禁有水平极高的斥候!
难怪他要冒险,也敢冒险!
赵旻突然很想笑。
于禁又是套自己话,又是死挡赵云之枪,忙得不亦乐乎;乐进自始至终却只闷头苦战,一言不发。
难怪乐进即便做为传主,其在自己传记中也无任何台词。
赵旻对临时手下一招手:“速战速决!”
三部骑兵当即散开,将那不足一部之曹兵包围。
赵旻一马当先,挺枪便刺向曹兵。
他亲率的一屯骑兵便也随着他,带着一往无前之势,冲进那彪阵型严整的曹军阵中。
赵旻心中虽对这彪曹军钦佩不已,下手却毫不留情。
伴随着大团血花飞溅,他这一屯骑兵很快便凿穿了那支极为顽强的曹军。
他调转马头,以枪尖指向阵势已乱的曹军。
“尔等速降!否则尔等将尽丧于此!”
不用赵旻提醒,赵云与于禁、乐进斗了几个回合后,便收手罢战。
“于文则,乐文谦,你二人若降,我必保你们富贵!你二人之部曲,我也必护其周全!”
乐文谦默默丢掉行将断裂之环首刀,从腰间抽出最后一把新刀,握紧后死死盯着赵云。
与赵云一场恶战打下来,他的刀已损毁两把。
东汉的钢铁,就是如此了得。
所以,关二爷那据说吹毛断发之神兵…
那只是传说而已。
所以,做为费力杠杆,且以劈砍为主的大刀…对不起,汉末三国人挥不动,更换不起。
还是省力杠杆、以刺扎为主的枪矛槊好,实用轻巧还便宜。
于禁则啐出一口带血沫的口水,以枪尖指向赵云。
他虽因烟熏火燎而显得极为狼狈,目光却饱含着坚定与决绝。
“于文则便是战至一兵一卒、力竭而亡,也决不会投降!”
那仅剩的曹军也齐声高呼:“要杀便杀!我等誓与将军共存亡!”
眼见得他们如此悲壮,赵旻竟有种做反派之感。
但一想到他们是为偷袭而来,赵旻心中登时释然。
赵云极为遗憾地摇摇头:“既不降,便受缚吧!”
他蓦然出手,于电光火石之间,“铿”、“锵”两声磕飞二将手中兵刃,旋即枪身一转,“砰”、“咚”两声,以枪身将他们拍下马。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莫说两个当事人反应不及,便是旁观者赵旻都未看清。
“捆牢!休要让他们挣脱!”
见赵旻瞠目结舌,赵云轻笑道:“我许久未与此等高手较量,若一枪了事,未免可惜!惜哉!我今生无缘与吕奉先交手!”
赵旻咽了口口水:“叔父…赵将军,您一直留力?”
赵云大为诧异:“从文,你不知叔父之能?”
旋即他长叹一声:“痛哉!若公孙瓒擒刘公时我在场,必一枪搠了那匹夫!”
他说的是公孙瓒擒刘虞之事。
次年夏天,大汉宗室、深孚众望的刘虞被公孙瓒斩首时,彼时正为赵旻亡父守孝的赵云不但痛心疾首,还向北行了稽首礼为刘虞聊表哀痛。
因此,待守孝完毕,赵云叔侄便投奔袁绍讨伐公孙瓒那匹夫。
那已是四年前之事。
赵旻的注意力未放在此事上,而是问道:“叔父…赵将军,您一枪便能搠了那匹夫?”
赵云更加诧异:“公孙瓒似乎还不及乐文谦之勇,从文,你莫非忘记,八年前咱们救那匹夫时,叔父便险些搠翻文将军?文将军仅略逊颜将军一筹。”
赵旻仔细搜索原主记忆,终于找到相关回忆,于是…他惊呆了。
【作者题外话】:乐进,冀州阳平人。最初“以胆烈从太祖”,仅为帐下小吏。
乐进字文谦,阳平卫国人也。容貌短小,以胆烈从太祖,为帐下吏。--《魏书十七乐进传》
乐进还乡募兵,得千余人,魏武闻讯,立刻将这个帐下小吏,擢拔为“陷阵都尉”、“代理司马”。
遣还本郡募兵,得千馀人,还为军假司马、陷陈都尉。--《魏书十七乐进传》
由此可见,魏武曹老板之势利现实,到了何等地步!
以胆烈从者,不过贱命一条,死不足惜;看看大门儿、端茶倒水也就打发了。待小吏还乡募兵千余,便立刻从“倒洗脚水的”、擢拔为“代理司马”、“陷阵都尉”,其前倨后恭,奈何至此!
于禁是兖州泰山矩平人。黄巾之乱(184)时跟随何进先遣队鲍信。
初平三年(192)青徐黄巾寇兖州,鲍信败死,禁转投盟军曹操。最初仅为“都伯”。
及太祖领兖州,禁与其党俱诣为都伯。--《魏书十七于禁传》
都伯就是队长,二伍一什,五什一队,二队一屯,五屯一曲嘛。
都伯职位微贱,相当于今天的士官,在汉末属于升斗小吏,麾下管着五十多兵卒。都伯的上司屯长,也就是屯将、百人将才秩二百石而已。屯将的上级曲军侯就厉害了,秩六百石,与县令同阶。
将军王朗(非曹魏建国后的三公王朗)向曹操力荐于禁“有大将之材”,才勉强得做军司马,也不过低阶武职而已。
注:伍长有不进者,什长杀之;什长有不进者,都伯杀之。--《通典》
于禁麾下无兵,有“大将之才”而官止“都伯”;乐进空手白牙,以“胆烈”为帐下小吏。
于、乐皆五子良将,出道时仅因麾下无兵,竟微贱至此。对比年十三、四,仅因麾下典万余门客,便得做“中郎将”的李曼成,差距何止千里!
曹老板对部曲,也就是私兵的看重,以及其人之势利,可见一斑!
同理,开局如此低贱的于禁,能在短短七八年中,以不姓曹、夏侯的异姓将领身份,率先升到裨将军…就俩字,真牛!
此外,诸位大大请允许云某再次篡改历史。毕竟咱这是小说,而且貌似罗先生对赵云的历史篡改更严重。
赵云离开公孙瓒的原因,固然是要去守孝,但最主要原因一是公孙瓒杀了赵云的常山国老乡,二是公孙瓒不喜欢士族豪强出身之人,三是公孙瓒生擒刘虞后不放人这一条。
刘备当时看出赵云即将一去不复返,便执手依依不舍,所以赵云才会在几年后为刘备募私兵,直接率部曲投奔刘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