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唯物主义者兼实用主义者，赵旻对汉末的许多祭祀、礼仪，心中都颇不以为然。
但入乡随俗，既来之则安之。
谙熟古代文化的赵旻，倒也正在有模有样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一刻钟之后，步练师在庙祝的协助之下，完成了祈雨仪式……
至于这雨何时下，又下到何处，便不得而知。
庙祝向赵旻行礼后，便径直返回门房之中。
此刻，龙王庙之外，被一众护卫围得水泄不通；
龙王庙大门，也被赵旻的亲卫牢牢把守。
趁此良机……
赵旻向步练师深施一礼。
“步贵人，请借一步说话。”
背对着一众婢女、黄门的步练师，其人那沉鱼落雁的俏脸上，蓦然泛起两团红晕。
“善！太子太傅请！”
于是乎，二人走到龙王庙院角的一棵大榆树下的阴凉之中。
这棵大榆树上，蝉鸣之声甚为聒噪，是以赵旻不虞旁人偷听。
只见，赵旻紧紧蹙起眉头，压低声音问步练师。
“乖宝儿为何要传我与皇后之闲话？”
步练师本来泛起两团红晕的倾国美颜，瞬间变得煞白一片。
“这……夫君已知此事？”
赵旻叹了口气。
“乖宝儿，实不相瞒，端午节后，我便已知此事。只是……你为何如此？”
俏脸煞白的步练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夫君今晚子时来寻妾，届时妾定向夫君坦白一切！”
赵旻颔首后，向步练师躬身行礼。
“步贵人，请！”
二人这一番交谈，不过短短数息而已。
是以，无人生疑。
因提前受到董昭、荀攸这两个老不羞，那极为隐晦的提醒之故……
待走出龙王庙之后，赵旻仍然始终不与步练师视线相接。
甚至于……待护送步练师进入步骘的“大鸿胪府”之后，赵旻也一反常态地并未入内。
其人只是隔着府门，躬身目送步练师，进入庭院之中而已。
如是般……
这一路之上，赵旻丝毫未露出任何破绽。
回到卫府之后，赵旻刚刚换下能将人捂死的朝服，换上刘氏冠、轻便透气的薄锦袍……
其人便听到，门外赵贲的声音传来。
“少君，大长秋求见！”
赵旻不由得哀叹一声。
“阿贲，天气炎热，请大长秋至书房用茶。”
少顷……
赵旻匆匆走进书房，并令赵贲守好门户。
然后……
赵旻方才嗔怪起了大长秋赵慎。
“阿慎！前番你既已查知，此流言为步贵人之婢女所传，为何不先告知于我，而是先告知皇后？
唉！此事涉及太子、皇子争位，以及宫中争宠，绝非小事！你为何竟如此糊涂！事到如今，如何是好？”
没错。
最初传出此流言之人，正是同处于长秋宫宫殿群中的……步练师之婢女。
赵旻一猜，便猜到是如此。
当然了，以赵慎行事之缜密、胆子之小，那婢女在被其人发觉的第一时间，便已一命呜呼……
赵慎对外宣称，此婢女乃是畏罪自尽。
但赵慎错就错在，其人竟然在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了伏寿！
赵慎此举，杀了赵旻一个措手不及。
于是乎，后来才得知此事的赵旻，只好装傻充愣。
万幸，赵慎在禀报伏寿之时，将此事推测为，步练师只是不忿自己失宠，故而迁怒于皇后伏寿。
皇长子刘嗣已成为太子，皇次子刘熙，则只能是皇子。
成年后，其人也最多不过一郡国之藩王耳。
步练师因此而心怀怨怼，实属正常。
更何况，没有证据证明，那婢女散播谣言，是出于步练师授意。
遑论此事发生之后，步练师第一时间，便跑到长秋宫正殿，亲自向伏寿负荆请罪。
由是故，伏寿虽然雷霆震怒，倒也不至于为此而深恨步练师……
伏寿本来心里就有鬼嘛。
综上所述，此番步练师居然还令赵旻护送其人，方才使伏寿难免怀疑：
步练师究竟与赵旻是何关系？
此时此地，在听到赵旻的斥责之后，本就早已后悔的赵慎，更加自责不已。
其人拜倒在地，连连向赵旻顿首行礼。
“太子太傅，太子太傅，此皆仆一时糊涂耳！请太子太傅息怒！仆亦不知此事应如何收场，还望太子太傅教仆！”
赵慎若在第一时间，将此事告知赵旻，那么……
赵旻有无数种办法，能够将此事的影响，消除到最小。
比如说：赵旻完全可以指认此婢女，为昔年曾刺杀自己的高干故亲，其人此番造谣只是针对赵旻……
又比如说：赵旻还可以指认，此婢女为郭嘉昔年之情人，因郭嘉之死对赵旻怀恨在心……
总之，只要赵旻一口咬定，此事实则是针对自己，皇后只是受池鱼之殃，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
但事到如今……
此事已经使伏寿、步练师二女心生芥蒂，再想挽回，已殊为不易。
赵旻此刻，大感头疼。
应对宫斗之事，赵旻前世确实颇有经验。
但新社会高层的宫斗，与封建时代的宫斗，那能是一回事儿吗？
赵旻无奈之下，只好一把拽起赵慎。
“阿慎，你且随我入宫见皇后。”
一刻钟后……
长秋宫正殿之上，赵旻向伏寿拜倒、顿首行礼。
“启禀皇后，臣已护送步贵人安然回府省亲。”
伏寿神色清冷，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然后……
正殿之上，一时间惟有殿角漏刻“嘀嗒”、“嘀嗒”的滴水之声。
赵旻保持着拜倒顿首的姿势，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侍立于伏寿身后的赵慎，则心乱如麻、冷汗涔涔而下。
良久……
伏寿缓缓开口。
“太子太傅，步贵人之婢女，胆敢如此诋毁我与卿之名节，此是否出自于步贵人之授意？”
显而易见，这是一道送命题。
无论赵旻如何回答，其结局都将是……
事到如今，赵旻只好暂时绕过这道送命题。
于是苟哥仍然保持顿首姿势道。
“启禀皇后，对于此事，臣毫不知情。不知此婢女被擒之时，是否留有供词？”
赵慎闻言，一阵无语。
其人心道：
是否有供词，太子太傅岂能不知？以仆之行事，休要说并无此物，便是有供词，仆又焉可将其留下？
伏寿幽幽一叹。
“可恨那贱人自知犯下大错，听闻阿慎率虎贲前来，便已畏罪自尽也！
是以，此事并无那贱人之口供。哼哼！死无对证，此手段何其歹毒焉！”
赵旻一听，便知此事尚有转机。
而且，此事转圜之余地甚大。
于是乎，赵旻并未再继续追问证据之事，而是转换了一个角度。
“若如此，请皇后明鉴，最初听闻此流言者，乃是何人？
次者，请皇后回忆一番：此事在宫城之内，可曾广为传播？
再次，请皇后明察，此婢女入宫前身份为何？其人户籍何在？故里亲族是否因此而受益？
皇后若查明此三事，则此事之幕后元凶，自当浮出水面。”
赵旻相信：步练师一定会嫉妒伏寿。
因为这是人之常情。
但赵旻丝毫不信，步练师会诋毁自己。
因为，赵旻与步练师的亲生儿子刘熙，将来还要仰仗赵旻，挑选出一块上佳的封地去就藩。
赵旻这个当爹的，自然也不可能，亏待自己的亲生骨肉。
而且，赵旻权势越稳固，步练师家中的富贵，便同样愈发稳固。
一言蔽之，赵旻、步练师利益高度一致。
二者可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综上所述，此事存在诸多疑点。
但赵旻坚信一点：此流言，确实是由步练师宫中之婢女所放出。
【作者题外话】：接着上一章继续为您说。
“羽之骄矜”、与“关羽之死”（尤其是牵涉到“刘备不救”），至少在诸葛亮秉政时期（223-234），是季汉不能触碰的禁区。
关羽谥号颇怪，可推敲之处甚多。
关羽身死的可疑之处，还可以从关羽的谥号略窥一二。
羽终先主一朝，竟然无谥。关羽得谥，不仅在刘备之后，甚至在诸葛亮、蒋琬、费祎、夏侯霸、陈袛之后。
后主时，诸葛亮功德盖世，蒋琬、费祎荷国之重，亦见谥；陈祗宠待，特加殊奖，夏侯霸远来归国，故复得谥；於是关羽、张飞、马超、庞统、黄忠及云乃追谥。--《蜀书六赵云传》
以关羽在季汉的地位和与刘备情同手足的交情，无谥颇可怪；但联系到张飞在刘备一朝亦无谥，似也可解释得通。
注：先主时唯法正见谥。
可怪者，在于关羽的谥号：壮缪。
追谥羽曰壮缪侯。--《蜀书六关羽传》
壮即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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