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们或许要问,于禁和乐进,在官渡之战中起到了多大作用?
他们二人,值得赵云叔侄如此重视吗?
答案是:根本不用怀疑!若没有于禁,曹操根本守不住延津;而若没有乐进,便不存在火烧乌巢!
而且,正因为于禁在官渡督战土山,其兵卒力战不退,才使曹军成功守下袁绍那一次次犹如雷霆般的猛烈攻势。
曹操为何对失白马城如此淡定?
同样是因为于禁乐进二人,破了汲县和获嘉、提振己方士气之故。
在张辽八百破十万之前,于禁一直位列曹魏五子良将之首,因为在这哥五个之中,他最早被封为偏将军,且为唯一假节钺之人。
准确来说,就是因为在官渡之战立下大功,所以战后,于禁才会被曹操假诏封为偏将军。
这证明了两件事:其一,官渡之战中于禁表现卓越;其二,偏将军之职含金量极高。
赵旻返程后,赵云便径直进入中军大帐,与年近五旬、最早追随袁绍的淳于琼商议此事。
淳于琼中等身材、满脸沧桑,他负着手,一边在挂于帐壁的军图之前凝神观察,一边听着赵云讲解。
待赵云讲罢,他颔首道:“子龙,是否有趁于文则夜袭时,我等攻原武城之可能?”
赵云果断摇头:“将军,恐怕不妥!原武城距我军营寨不足八十里,且于文则不可能未做防备!
文将军抽走一营驰援获嘉后,我军今仅余五千余人,便连于文则、乐文谦都吃不下,遑论攻城。
况且,如今我等无法确定,于文则恰好在原武。”
淳于琼有些不甘心地凝视着原武城,遗憾地长叹一声。
“主公若不分我之兵,咱们何至于如此被动?”
前文提过,袁绍已中了曹操声东击西之计,兼且于禁乐进发动奇袭,因此,淳于琼所率两万多大军,被先后抽调走三营。
可怜他堂堂监军将军,如今只领着赵云这一营五千余兵马,还不如偏将军颜良兵多。
赵云再次劝谏:“将军,颜将军诸部,皆为步兵及弓手,仅其本部为骑兵。且其麾下步兵校尉马校尉已阵亡,再无其他将领可坐镇白马。
是以,云以为,我等应以防备于文则为上,若有可能,则再考虑围而歼之!”
淳于琼蹙眉看向赵云:“子龙,以你视之,我军若击溃于文则,可否下原武城?”
赵云趁机抱拳道:“仅凭我军办不到!将军可至白马城,与颜将军商议此事。据赵司马称,颜将军攻城并未损失太多兵卒。”
淳于琼捋着胡须沉吟道:“既如此,子龙,我便带一部骑兵前往白马,你务必谨守营寨!”
赵云抱拳:“诺!”
于是乎,淳于琼、赵旻前后脚进了白马城。
在城头上,二人先后见到正指挥兵卒修缮、加固城墙、女墙的颜良。
见淳于琼登上城楼,颜良笑着快步迎上:“淳于将军,别来无恙?”
赵旻也跟在主将身后抱拳行礼。
三人走进城楼厅内脱掉军靴,两位主将相对跪坐席上,赵旻侍立于颜良身后。
淳于琼有些唏嘘:“颜将军,你这主将…唉!”
颜良叹了口气:“攻白马津时,某麾下校尉、别部司马奋勇向前,先后阵亡,主公尚未派他人前来。
若非从文护卫某左右,怕也难保周全。此事不提也罢,此番关云长突袭,若非从文及时相救,大兄恐再难见我颜良。”
淳于琼摆摆手:“子龙、从文叔侄勇猛忠义,殊为可嘉!阿弟,此事既已了之,不提也罢。”
颜良抱拳:“尚需大兄为从文向主公美言一番!”
淳于琼笑着应下:“阿弟但请放心!我岂会罔顾你我之情、子龙追随我多年之义?恰好马校尉阵亡,我便保从文做个步兵校尉如何?”
颜良大喜:“大兄高义!”
赵旻抱拳深深一揖:“多谢淳于将军,小子感激不尽!”
淳于琼笑着回礼:“从文莫要多礼,我视子龙如亲弟,咱们是自家人!”
三人哈哈大笑。
见气氛恰到好处,淳于琼收敛笑容,正色道:“阿弟,我欲下原武城,为主公荡平西侧!”
颜良笑着颔首:“弟亦有此意!但首要之务,乃守住营寨及粮草、辎重。”
他看向赵旻:“从文,你若欲报淳于大兄之恩,便带本部骑兵、两部弓手,助淳于大兄守寨!我须提防那于文则分兵偷城。”
赵旻抱拳:“诺!”
淳于琼原本有些忐忑不安,如今见此行如此顺利,又见颜良派出自己本部助战,登时有些讪讪然。
斩将夺城是大功,颜良如此痛快便答应让出头功,这让淳于琼心中感动之余,又颇觉自己不够大方。
于是他笑道:“阿弟,既如此,待主公渡河,为兄便为你请功!阿旻若能助为兄攻下原武城,为兄便保他一个中郎将如何?”
赵旻吓了一跳,当即行礼:“淳于将军,小子年方二十四岁,恐难以胜任!”
赵旻生于汉灵帝熹平六年,即西历177年,比孙策、周瑜小两岁。
他这个年龄若担任中郎将这个介于将军、校尉之间的重职,无异于捧杀!
淳于琼笑道:“阿旻莫误会,主公与曹贼在此战之后,必会空缺大量要职,且阿旻你已追随颜阿弟多年,只要你勇于任事,便无须担心闲话!”
颜良笑道:“阿旻休要恐慌!主公用人不拘一格,且你本就出身豪族,若真随大兄攻下原武城,主公定不吝封赏!
更何况,你这从子都能做中郎将,阿云又岂会一直任校尉?”
见两位追随袁绍多年的大佬先后作保,赵旻登时放下心来。
淳于琼霍然起身:“事不宜迟!阿弟,如今已近酉时,阿旻便随我走吧!”
颜良也站起身,取出虎符对赵旻挥挥手:“阿旻且去吧!”
赵旻只是颜良本部司马,他若要指挥不归他率领的两部弓手,尚需向两部弓手的司马出示虎符,方可行使指挥权。
待他点齐兵马、与淳于琼赶到延津营寨时,夜幕已降临。
见两部弓兵在急行军后累得气喘吁吁,淳于琼便安排他们歇息用饭。
赵云叔侄在暮色遮掩下,骑马外出勘察地形。
因大战已启,延津渡南侧的镇子早已空无一人。
而赵云为便于守御,派兵卒将营寨周边的树木砍伐一空。
因此,于禁若想夜袭,惟有趁夜色躲在镇中。
连年战乱,民不聊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因此这镇上尽是茅草屋。
叔侄二人相视悲怆。
赵云叹道:“我只盼这乱世尽早终结!”
赵旻深以为然:“小子亦如是想!”
赵云见左近无人,便压低声音道:“阿旻,刘玄德似是明主!”
赵旻无语。
云叔,那大耳朵给您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连徐州都守不住,骤遇曹军前锋,便惶惶出逃如丧家之犬,您是如何看出他有明主之相的?
而且若非刘备矢志不渝三分天下,哪里会有后面的五胡乱华?
赵旻干笑道:“叔父大人,刘玄德一无兵卒,二无领地,不知何时方可成就功业。”
赵云对刘备似乎有蜜汁自信:“阿旻且看,刘玄德他日必成就霸业!”
赵旻正欲反驳,却突然如醍醐灌顶,心中豁然开朗。
且慢!刘备做得,为何我做不得?
老子不打工了!老子要创业!
只是…大耳朵如今有关、张、简雍三个小弟…我…我去!我有我叔!我还有我赵氏一族!
对!老子还是穿越客!
刘协,你等着,老子要打着你的旗号招贤纳士!
受他的云叔启发,他坚定了信念,于是他意气风发。
“叔父大人,军中可有硝石?”
赵旻伸出手,感受着飒飒凉风。
“自然有!”
赵云颔首。
赵旻大喜:“叔父大人,于文则不来便罢,他若敢来,小子定教他有去无回!”
【作者题外话】:这外姓诸将,五子为先的五子良将之中,于禁是唯一“假节钺”者。
西历,亦即儒略历219年刘备进位汉中王,封关羽为前将军,假节钺;张飞为后将军,假节;马超为左将军,假节;黄忠为后将军。赵云…刘备将其视为大内保镖头子,不舍得、更不敢让其人领兵外出。
注意,蜀汉五虎上将“假节钺”者,惟有关公,而关公也确实为五虎上将之首。
太祖建兹武功,而时之良将,五子为先。于禁最号毅重,然弗克其终。--《魏书卷十七》赞语
从《魏书卷十七》的赞语来看,陈寿曾一度考虑过将于禁置于卷首,然而“弗克其终”的结局,最终拖累其历史地位,令其形象蒙尘。
作为曹魏的高级将领,于禁一度被视作柱国重臣,在他督率七军援救曹仁之际,可谓荷国重任。换言之,这类人物的变节,必对军队士气带来巨大摧残。
在建安时代(196-220),诸夏侯曹氏领护诸军,镇守地方;而在异姓将佐当中,于禁的地位长期冠绝诸将。
于禁的显赫地位,至少可以从三个方面得到佐证。其一是官位班次,其二是食邑数量,其三是假节权力。
(1)官位
在襄樊之败时,于禁的官位是左将军,在异姓诸将中一骑绝尘。
(于禁)迁左将军,假节钺,分邑五百户,封一子列侯。--《魏书于禁传》
左将军之职,在东汉末年屡易其主。
董卓专权时(189-192),其弟董旻是左将军;
李、郭乱政之际(192-195),为了交结外援,将此职务授予袁术。
建安时代(196-220),曹操先后将此职务授予吕布、刘备、公孙康,诸人皆为雄霸一方之诸侯,此职分量可见一斑。
公孙康死后,左将军之职遂落入于禁之手。
注:左将军授予的相关记载,见《董卓传》、《袁术传》、《吕布传》、《公孙度传》、《先主传》,文多不引。
以同一时期的五子良将作比对,张辽征东将军、张郃荡寇将军、徐晃平寇将军,或为四征,或为杂号,班次皆低于左将军。唯一与于禁平级的四方将军乐进(右将军),也死于建安二十三年(218)。换言之,出征襄樊时(219),于禁确系外姓将领第一人无疑。
以(乐)进数有功,分五百户,封一子列侯;进迁右将军。建安二十三年薨。--《魏书乐进传》
(2)食邑
于禁的食邑,至晚在建安中后期已达到“千二百户”,这在彼时的曹魏集团中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于)禁运粮前后相属,辽遂斩(陈)兰、(梅)成。增邑二百户,并前(一)千二百户。--《魏书于禁传》
比较而论,建安中期的张绣,食邑二千户,被称作“特多”,彼时冠绝群臣;曹操的连襟,“亲贵殊伦”的夏侯渊,至死(219)食邑不过八百户;在《劝进魏公表》中高居首座的荀攸,食邑不过七百户;而死于国事的李典、庞德,食邑竟仅有区区三百户。
(张绣)从破袁谭于南皮,复增邑凡二千户。是时天下户口减耗,十裁一在,诸将封未有满千户者,而绣特多。--《魏书张绣传》
二十一年,增封(夏侯渊)三百户,并前八百户。--《魏书夏侯渊传》
增(荀攸)邑四百,并前七百户,转为中军师。--《魏书荀攸传》
从数量的绝对值上看,于禁彼时的食邑,甚至比有“骄豪”之名的宗室曹洪还要多。
曹洪在黄初年间(220-226)“益邑千户,并前二千一百户”,可知建安年间(196-220)的曹洪,食邑一千一百户,比于禁还少一百户。
文帝即位,(曹洪)为卫将军,迁骠骑将军,进封野王侯,益邑千户,并前二千一百户。--《魏书曹洪传》
(3)假节
从表述上说,“使持节”高于“持节”、“持节”又高于“假节”。
不过考诸史料,建安年间的“持节”记载寥寥,或是天子令郗虑“持节”册封曹操为魏公;
或是令钟繇“持节”都督关中;
或是令荀彧“持节”留守后方。
而在彼时的军事行动上,“假节钺”基本可被视作最高级别的特权授予。
注:上述诸人事迹,见《武帝纪》、《钟繇传》、《荀彧传》,文多不引。
建安二十四年(219),曹魏的异姓将领中有假节特权者数量极少,唯有于禁、张辽、徐晃、张郃、臧霸、孙观等人(乐进亦假节,但死于二十三年)。
迁(于禁)左将军,假节钺。--《魏书于禁传》
臧、孙二人属于青徐豪霸集团的代表人物,有较强的割据色彩,令其假节既存在安抚考虑,也是对既成事实的认可,固不足论。
太祖善之,拜(臧霸)扬威将军,假节……孙观亦至青州刺史,假节。--《魏书臧霸传》
换言之,直接听命于曹魏中央的假节异姓将领,彼时唯有五子良将;而在五子之中,于禁官阶最高,食邑最多,地位不言自喻。
综上可知,彼时的于禁在曹魏集团中便是擎天之玉柱,驾海之津梁。
可惜,于禁不是抬棺苦战的庞德,他选择了投降。